祁善一怔
,幸而她惯常是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古井无波,才没叫人看破她那一霎的失落。莫晓军这倒是实在话。难怪她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唯独讨不了他欢心。
周瓒对莫晓军做了个要揍他的手势,半真半假地骂道:“你知道个屁!”
一直到了最后切蛋糕的时间,祁善都没怎么说话。大家七手八脚地插好了蜡烛,簇拥着两个“寿星”上前,要他们吹蜡烛许愿。
祁善并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让周瓒来好了。其实明天才是我的生日。”
“都一样啦。”谢颖颖在她背上推了一把。
祁善踉跄了一步,抬起头来,正好与站在她对面的周瓒目光相对。他在看着她。这是他们今天以来第二次有默契的视线交流。前一次是祁善穿着新衣服刚走进周瓒家,他挑眉打量,眼里颇有些意外。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只隔着跳跃的烛光。此时的周瓒仿佛回到了祁善记忆中最熟悉的样子,望向她的眼里,有促狭,有亲昵,还有几分了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十八年以来最长的一次冷战,仿佛没有旁人在场,就连朱燕婷也不存在。
他们还能“一样”吗?
“磨蹭什么,我替你一块吹了!”周瓒俯身吹灭了蜡烛。
吃过了蛋糕,大家各自挥别。祁善刚回到家,还来不及换衣服,忽然收到周瓒发来的短消息。
“下来,有话跟你说。”
祁善脑
海里莫名闪过了周瓒吹灭蜡烛前停留在她脸上的眼神,不争气的心怦怦直跳。他会跟她说什么呢?她在房间里盲目地转了两圈,用掌心抚平了裙摆上的皱痕,这才深吸了口气,匆匆跑下了楼。
没有一丝风经过,马路旁的树丛静悄悄的。祁善在两家之间的空地上徘徊,裙摆摩挲着光裸的小腿,那触觉并不惹人生厌,只让人躁动不安。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祁善回头,想要问周瓒搞什么鬼,却看到班上的张航捧着一盆文竹,站在几步开外。祁善惶惶然地又掉转过身,另一边依然不见周瓒的影子。
张航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局促,抱着盆栽的姿态也显得有些笨拙。他忽然上前两步,将文竹递到祁善面前,说:“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我想单独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祁善本想说,不,不,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可她又为何盛装?为何在心中悄然许过了愿望?
她木讷地接过张航的“礼物”。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张航挠了挠头,赧然指着文竹道,“早上我在学校门口的花店看到了它,挺适合你的不是吗……祁善,我觉得你很特别。”
是的,她特别得就像这盆文竹。绝佳的绿叶,可有可无的点缀。
祁善问:“是周瓒让你来的?”
张航留心祁善的表情,他拿不准她现在的样子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他说:“我让周瓒帮了个忙
,你别生气啊。”
“哦。”祁善点了点头。她抱紧怀中的盆栽,退了一步,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她道谢的模样都是一贯的认真,甚至还郑重地弯腰鞠了个半躬。
张航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没等他来得及说话,祁善已开口道别:“我要回家了。再见。”
她话音刚落就转身要走。张航有点纳闷,还有点不甘心,朝着她的背影叫了声:“祁善,等等!”
祁善依言回头,面孔温顺而平静,像投映在深潭上的月亮。
张航一时间忘记了刚才想说的话,傻傻道:“你今天穿着这条裙子,都不像你了……不,我的意思是说,裙子很好,你,也很好……”
“是吗?”祁善倒退着走了两步,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感激,“真的,谢谢你。”
祁善加快步伐,一路小跑地进了自家的院子,终究等不到打开大门,手里还抓着钥匙就抱着膝盖蹲了下来。祁善的心绪情感一如她的表达,总是沉静而缓慢,连悲伤也平淡无奇,悄无声息,如月光被搅碎。
周瓒是最后一个离开饭店的,他送朱燕婷去搭公车。朱燕婷发现了,周瓒喝酒上脸,稍微抿一两口面颊便开始泛红。这在她看来本是个可爱的小毛病,可是周瓒酒后反而比往常沉默,眼底的笑意仿佛也消散无痕。真是有趣,明明是他执意要做的事,做成了也殊无欢愉。就好像别人抽烟是为了快乐,他抽
每一口都像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朱燕婷曾以为周瓒喜欢声乐,也认为他天生是吃这行饭的人,宁愿冒着逃课的风险,晚上把他带到她以前团友做经理的酒吧。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这里试唱,甚至兼职跑场。然而一连几天,周瓒都做了台下的看客。
朱燕婷并不了解她喜欢着的这个男孩。可在她这个年纪的少女,“了解”并不包含在恋慕的必要条件之中。管他呢,就算她对他一无所知,哪怕他的名字也不叫“周瓒”,这都丝毫不妨碍她的迷醉。
“你妈妈不喜欢我。”朱燕婷皱着鼻子朝周瓒笑笑,如同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是因为我以前是练杂技的吗?”
她喜欢过的第一个男孩,便是因为他家里人觉得练杂技的女孩子和跑江湖的无异,都是不入流的行当。为此那男孩拒绝了她,虽然他自己也是艺术团里的成员。
“不是。”周瓒否认了。他妈妈不喜欢朱燕婷与练杂技这件事没多大关系,她对朱燕婷的关注远远没到需要考量对方出身背景的阶段。单单凭着这是儿子任性的选择,就足够冯嘉楠心里对这个女孩打上了“红叉”。
“她那个人就是这样。我不应该把你带过来的。”周瓒说。
“不怪你,是我自己想来。”朱燕婷用肩头撞了周瓒一下,一脸轻松地笑道。她不想只是陪着他在无人的角落抽烟,也不想只是一整夜静
静坐在他身边听台上的人唱歌。她要与他贴得更近,要出现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被肯定、被接纳的,少了言语上的承诺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你妈妈喜欢的女孩果然是祁善那样的。你呢?”
朱燕婷忽然提到了祁善,周瓒忍不住去想,张航这个时候应该见到祁善了吧。他会对祁善说什么呢?
“喂,我跟你说话呢!”朱燕婷娇嗔地瞪了周瓒一眼。
周瓒语气自然,“祁善就是祁善,她是好朋友。”
“谁信!”朱燕婷与周瓒并肩站在站台上,等着公交车的到来。她笑道:“你居然帮着张航约她!”
“不可以吗?”周瓒反问,“女孩俘获更多男生的关注,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朱燕婷本想说:“你就不怕祁善伤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祁善真的会为此伤心,那她就是自己的对手。她又何必在意对手的喜悲。
“万一祁善和张航成了呢?”朱燕婷换了一种说法。
周瓒像是听到了很无聊的一个笑话。
“祁善不会的。”他笑着摇头,“那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