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那最深处,在怜惜何楚卿的更深处,她其实希望自己的儿子是能爱一爱妻子的。
看着何楚卿的眼睛,她说不下去了。
幸而何楚卿已经领悟到了:“您是说,我们不必分开,但是他最好能和江媛成婚,是吗?”
公孙眉再难以启齿。
过了片刻,何楚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理性来说,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他神情和缓,甚至微微朝顾夫人露出了一点笑容。
谈话结束,何楚卿对钢琴很是留恋,重又坐在了它面前。公孙眉松了一口气,亟亟地逃离了这个令人不自在的场所。
何楚卿努力分辨着不同的音调,尝试仅靠着瞎摁来凑一小调。
顾还亭是带着他的钢琴老师回家的。
这时,公孙眉和何楚卿的对话才结束不到半个时辰。
听到熟悉的声音渐渐靠近,何楚卿脸上顿时容光焕,倏地回头。
顾还亭流利地念着英文,引着一位长着过分高的鹰钩鼻的白人走来。
司令穿着军装,也当即朝他看过来,眼底像倏地被点亮了,明明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也让人觉得他是高兴的。
何楚卿站起来迎接他。顾还亭走近,先揽过他的肩头,搂在怀里用中文说:“这位就是我的爱人。”
何楚卿讶异地看了司令一眼。
他原本是为这个称呼,说出口的却是:“他听得懂中文?”
顾还亭点了点头,说:“基本的交流不成问题。这位是我给你请来的老师,姓格林。我想,洋人的乐器还是要洋人来教。”
何楚卿和格林先生才打过招呼,格林就把他请入座,热情高涨地要试课。
他讲五线谱,在一堆蝌蚪里扒拉出来哪个需要念作“哆”。
何楚卿不及往日学习认真,总要抬头去寻司令。而顾还亭一如既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满含笑意的,有温度的,灼得他隐隐作痛。
才开始学习,格林讲的倒是不难,不出十五分钟,他已经能在毽上端好手型,看着最简单的五线谱摁哆来咪了。
格林离去的很是满意。顾还亭留他用了饭才走。
席上,他大谈特谈音乐的见解,隐藏了少许公孙眉和何楚卿的沉默。
二人唯一对过的一句话是:“一盈怎么没回来?”
公孙眉说:“早先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是话剧团有聚会。”
送走了格林,何楚卿故作兴奋地重新回到钢琴旁,公孙眉的笑像画在脸上的,纹丝不动地捧场。他们都知道,顾一盈不在的今晚,是和顾还亭说这话的最好时机。
困难只在怎么开这个头。
不过,顾司令先替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
何楚卿才掀开钢琴键,司令就敏锐地问:“今天是生什么事了吗?”
立在钢琴边,和方才同何楚卿说话的姿势如出一辙的公孙眉一僵。
何楚卿立刻说:“或许是一盈不在,倒显得安静了不少。”
顾还亭没应话。他看了看公孙眉,又多瞧了两眼何楚卿,而后毫不避讳地在何楚卿身旁坐下了。
二人之间没有一点空隙,何楚卿能分明地感受到贴住那部分的温度。
他深呼吸了一口,笨拙地摁下了琴键,一下一顿地、磕磕绊绊地弹了下去,单调的三个音构成的练习曲目回荡在房间里,使蓄势待的气氛更微妙。
公孙眉说:“小何学的真快。”
顾还亭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忽地伸出握得虚虚的拳头,手背抵住了何楚卿架起来的手心,说:“是不是说要像攥了个拳头一样,这么抬着?”
何楚卿顿了一刻,笑说:“是。我刚刚是有点塌了。”
短短几行五线谱,何楚卿来回摁了十几遍,公孙眉才说:“元廊,你最近看了报纸吗?”
顾还亭没抬眼,仍看着何楚卿的手:“您想说的是哪个新闻?”
“就是。。。”公孙眉沉吟了一会,才攒好的勇气又尽数咽了回去,思忖道:“嗯。。。就是。。。”
何楚卿猛地停了下来,偏头对顾还亭说:“就是传闻江媛和你已经定了婚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