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抽完一根烟,把剩了很短一截的烟头扔进潮湿的垃圾桶里,眯起眼睛指挥:“江岚,你站到中间来。”
少女挪动脚步,边移位置边笑:“陈老师,你上次说得了奖有奖励,怎么还没发给我们啊?”
画室同学也跟着问:“对啊,奖励在哪儿,怎么没看到?”
“不给我们就算了,江岚得的是国奖,老陈总该奖点什么吧。”
陈老师倚着画架笑:“得了市奖的,奖励一个水粉箱。得了省奖的,除了水粉箱之外,额外奖励一套颜料笔。”
同学们哀嚎:“什么?得了省奖居然只奖励排笔,江河艺术也太抠门了吧。”
“算了算了,下次不参与了,报名费都还要交五十呢……”
知晓内情的少女笑弯了
()眉眼:“我听说,这次奖的是达芬奇的颜料笔。”
“达芬奇的!?”
“天哪,那个牌子的笔。一支小号的都要一两百,大号的花一两千都买不到,而且还缺货,这机构居然这么舍得吗?”
“老陈看来是我误会你了,请告诉我国奖的奖励是什么,让我彻底死心……”
江岚旁观着一切,已经知道了拿到国奖的她将会获得什么。
不过是暑假能够去华大美院感受几个月的艺术氛围罢了。
陈老师高声宣布了这个奖励,同学们不约而同发出惊呼,用羡艳的目光看着站在中央的少女。
当时的她装出一副散漫随意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在乎,实际上心底早已欣喜若狂。
如果不是顾梦还没到场,自己应该已经笑得眉眼飞扬,把这个喜讯告诉她了。
之后摄影师来了,把设备架在脚架上,让他们各自站好位置,准备拍照。
顶层的琴房传来钢琴声。
江岚听见当年的自己说:“老师,人还没来齐,不能拍。”
摄像师皱眉,陈老师问:“还有谁没来?”
“顾梦。顾梦还没来。”
陈老师尝试打顾梦的电话,没打通。
摄像师扛着摄影机等了十多分钟,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陈老师,反正是拍出来当海报的。缺一个人,也看不出来,不影响整体的拍摄效果。”
陈老师沉吟了会儿,正准备说好。
站在中央的少女却径直从行列里走出来,把手里的水晶杯往桌子上放,说着:“老师,顾梦没来,那我也不拍了。”
当年的自己,是少年组里唯一一个得了国奖的。
她不拍,陈老师应该不会同意。
僵持许久后,陈老师果然急了,抽完一根烟,码着脸说:“算了,我看大家既然都不想拍,那就别拍了。”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一双手推开。
紧接着,纤细脆弱如同冰花的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的眼睫很长,像是蝴蝶正在翕动薄薄的翼。
吸进一口画室尘埃弥漫的空气,她笑了笑,对站在中间的少女说:“江岚姐姐,我来了。”
一切再度变得井然有序。
光线好像往另一边去了,摄像师调整起机位,画室同学小声问顾梦,问她为什么来晚了。
顾梦站在少女身边,歉然解释着路上堵车了,凑近了低声问:“江岚姐姐,林慕姐怎么没来?”
少女回答:“林慕是青年组的,跟我们不在一个组别。”
“这样啊。”顾梦“哦”了一声,效仿着少女,把尾音微微拖长。
摄像师已经调整好了机位,示意大家看向镜头。
这时候,顶层琴房却传来了很好听的夜曲。
少女不由得侧身,问身边喜欢听音乐的顾梦:“这是什么钢琴曲?”
顾梦回答:“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话音刚落,楼上的钢琴生敲击琴键,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紧接着,又弹奏起了一首旋律更复杂、同时也更加辉煌绚丽,如同迷梦般的乐曲。
少女问:“这首呢?”
顾梦听了会儿,“应该是肖邦的遗作,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
摄像师引导着大家喊“茄子”,少女沉浸在阳光下飞扬的音符里,没来得及张开嘴,也没有笑。
微微侧身,保持着跟顾梦说话的姿势,镜头就这样在此刻恒久定格。
回家路上,天空开始飘雨。
少女把水晶杯和奖品装进袋子里,脱下外套,罩在她和顾梦的头顶上,顶着衣服躲避这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