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为了他一条命,狼狈卑微了吗?
“三哥!”
齐恒跪地朝着临安王叩了个头,语声悲怆低哑。他想说,别为我求了。我不争气,不值得。
可那声三哥唤出来,齐恒却泪如泉涌,止也止不住。
侍卫架起他的肩臂,拖曳着离开。
齐恒有瞬息的轻盈,他挣了一下,没挣开,于是他突然有点想笑,他突然有了一个很荒诞很不合时宜的想法,雪奴儿见了他这个样子,会不会笑话他。
他在她的面前多么蛮横霸道,以主子的姿势,以大男人伟岸的样子,心存妄念,说要保护她。
“父皇!”临安王突然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眼拖曳齐恒的侍卫,骇得侍卫一下子停了脚。
临安王的目光滑过士族,面对安兴帝。他的面容虽悲戚,却有一种撩人心魄的镇定,甚至唇边带了丝苍白的微笑,他对安兴帝说。
“今日杀一阿恒容易,只是东夏的铁骑长驱直入,马踏河山,鞭挞天下,父皇你无处再觅阿恒。”
他的言语如同说天好蓝风好冷一般淡然随意,却让安兴帝的心突然哆嗦了一下子。
临安王道,“东夏入主,为了一时安稳或可笼络士族,但我皇室,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安兴帝陡然变色。
临安王看向士族,语声清浅地道,“阿恒年少,任性使气,情热难舍,中了你们的计,为诸位所逼杀。诸位不满我启用寒门将士,声誉独大,遂逼杀阿恒以泄私怨。阿恒一死,寒门将士之心尽成冷灰,我连亲弟尚不能救,何况其余?这天下谁还敢跟我,谁还敢信我?”
淡淡一笑,临安王说道,“我自己名声委地倒没关系,只是诸位是否想过,二百年前,我大周文明礼仪,繁华鼎盛,而东夏不过是几个荒蛮部族,茹毛饮血。到如今,东夏兵强马壮,如狼似虎,而我们,被讥为两脚羊,令人发指的软弱怯懦,为什么?”
临安王的眉微微蹙起,说道,“边地苦寒,我士族高贵,可有几个人愿意去?几人吃得了苦,受得了罪?我们行军打仗,靠的是谁?重用几个寒门将士,你们便这般偏狭反扑,那请问异日东夏入主中原,坐稳江山,最先要钳制毁灭的,是谁?”
“东夏乾贞帝,”临安王重重地咬着那后三个字,顿住。诸士族突然有点冷,安兴帝突然在心内颤了一下。
“雄才大略,他称的是帝,不是王。如今他一统东夏,如虎添翼,野心勃勃觊觎大周,而我们在内讧争斗,逼杀勇将,丧失军心,自断手足!狮虎面前,肥羊顾自戏耍争风,当真可叹可悲!”临安王话音一转,轻声道,“你们不满我,我可以退位让贤,但是阿恒,不能杀!”
“三哥!”
“渊儿!”
齐恒和安兴帝齐齐失声。
临安王面对齐恒,却睨向士族,哼笑道,“大厦将倾,醉生梦死也就罢了,还为一婢子,逼杀勇将,自断基石,真不怕为天下笑?”
“三弟说的对!”
随着这一声喊,却见二皇子余姚王齐钰匆匆而来,他单薄文弱,又喜敷粉,故而那一张脸,白如雪玉,有些吓人。
他气喘着跪在地上,对安兴帝道,“父皇,三弟说的对,七弟不能杀!”
汝阳王绑吊着胳膊,跟在他身后,此时也跪在地上,说道,“父皇,饶了七弟一命吧!”
余姚王转头看向谢止胥,说道,“舅舅,诸位世伯,七弟虽然有错,可那几位世兄之死,委实不是七弟的错,求舅舅和诸位世伯放过我七弟吧!”
他说完,又对安兴帝道,“父皇!现有证据,那惊马是七弟那婢子所纵,五弟问了七弟的护卫,皆言那陆姑娘会驯马,能和马说话!”
此语如惊天霹雳,众人皆惊。齐恒煞白了脸,骇然地大声道,“胡说!这不可能!这是胡说!”
见他如此失态。汝阳王开口道,“七弟,不过一个婢子,这个时候却是不能护了!回头五哥给你再找几个,比她美比她漂亮!”
齐恒道,“不!不是雪奴儿!这跟她没关系!要杀就杀我!杀我好了!”
谢止胥冷笑道,“平原王爷果然是痴情种子,如此情深啊,只是这么个耽于女色不可自拔,目无父兄的人,当得起我大周的栋梁基石吗?”
没人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临安王道,“传平原王爷的护卫来!”
不久护卫跪了一地。齐恒突然绝望地闭了眼,委顿地靠在一根大柱子上。
那些护卫不安地看向齐恒,齐恒却是突然跳起来,冲过去便打便踹。众护卫不敢躲,只得低着头硬挨,临安王喝道,“还不把人拉开!”
齐恒顾自挣扎,指着护卫长大骂,“你们这群丧了良心的!雪奴儿救了你们,你们就这样报答她!”
临安王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巴掌,呵斥道,“你也给我跪下!”
齐恒被打得有点愣怔,这时有宫人过来禀告道,“陛下,平原王的婢子陆雪弃,被带来了。”
齐恒猛地抬起头。安兴帝瞪了他一眼,喝道,“带过来!”
陆雪弃穿的还是早上出门时齐恒的那件大氅,身上换了件素花的锦袍,头上别了朵珠花,施施然还是那个半懒半优雅的样子。
她环视了众人一眼,也不行礼,只是仰头望着齐恒,便笑了。
她乌黑的眸子蕴了光,一时间亮盈盈的。她歪了歪了头,竟有那么点俏皮。
她问,“你是因为我,挨了打吗?”
齐恒眼底发热,喃声道,“雪奴儿……”
陆雪弃扬了扬眉,转头便问向众人道,“陛下,各位王爷,各位家主,各位公子,你们是因为今天早上的事,将我捉来处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