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弃的脸在夜色中格外苍白,她轻轻地一笑,声音清净,“三哥别来无恙。”
这丫头的病容人一眼便看得出来,临安王上前握了陆雪弃的手,吩咐临墨道,“快,去请楚先生来。”
临墨转身走了,临安王欲扶陆雪弃起身,见了苍嵘猛兽一般阴狠戒备的目光,微骇了一下。
陆雪弃仰头对苍嵘道,“苍嵘哥哥,我在王爷这里便安全了,你不要担心。”
苍嵘搂着她的臂弯,却是紧了紧,陆雪弃轻声唤他,“苍嵘哥哥。”
苍嵘直盯着临安王,说道,“我救她出来,不是让她再去为别人送死的。月光儿若出了事,我宁愿逆天,唤醒群狼,也要让你周人殉葬!”
陆雪弃拉住他,“苍嵘哥哥……”
这时楚清快步赶来,人未到而声先至,“陆姑娘!到底怎么了,哪里伤着出事了?”
楚清一到,苍嵘略松了松臂弯。楚清也未看苍嵘,直接奔过来,蹲□将手指搭在陆雪弃的脉上。
看过左手看右手,楚清思量良久,松了手,从袖子里拿出了粒小药丸,给陆雪弃服下。
临安王道,“怎么样了?”
楚清的眼里盈满了笑,对陆雪弃责备道,“小丫头倒是对自己下得了狠手啊,真以为自己是菜园里的韭菜,割了还能再长出来?若是再重上一点点,行差错踏分毫,就真的是震断心脉自杀身亡了。”
这话语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夸奖。人生最难把握的是分寸,越是精准,越是险恶,越是极高的自信和天分。故而楚清说完,起身,笑睨着陆雪弃道,“你这一命我能救,不过救活之后,你便在我药王谷听令读书吧!”
陆雪弃低头一礼,“雪奴儿愿追随先生。”
楚清看视左右道,“扶陆姑娘进屋去。”
苍嵘松了手,陆雪弃顺从地被侍从扶起,回头看他,唤道,“苍嵘哥哥……”
苍嵘似乎笑了一下,半浓的夜色淹没了他表情的黯淡,他只一纵身,倏忽之间消失在屋顶,再没有踪影。
临墨有点骇然。楚清道,“玲珑心,便机关算尽,有所依仗,便自伤其身,既是入了我药王谷的门,便先记上三十戒尺。”
陆雪弃还未拜师,便先顶嘴,“先生所令,雪奴儿不敢不从。只是事有缓急,人有权变,雪奴儿却是不服。”
临安王在一旁笑着对楚清道,“才收个徒儿便被忤逆了,这个师父做的如何?”
楚清笑吟吟的护短,“资质超拔,天分难得,勇于忤逆,才能成器。”
临安王奔赴沙场,京城倾城相送。他们日行两百里,杀气日重。
边地夜寒。在趋近边关之时,临安王下令放慢了速度。
一旦早刀兵相见,东夏掌握着一个大周王爷,还是勇将,必然撕票,这件事不用人说,临安王懂。
至于陆雪弃,既然已经开战,与其纵容着日子让她养好伤帮大周,不若趁她半死不活扼杀在重伤中。绝不能给对手以喘息机会,这件事临安王懂,乾贞帝更懂。
故而临安王这一犹疑减速,便意义深重。凝重的恨意蓄势欲喷薄而出,宛若猛兽进攻前先退半步,他们的平原王爷在东夏手中,一遇不测,便是腥风血雨的复仇,一鼓作气。
可临安王更想等另外一个机会。
帐里生着火,乾贞帝偎靠在几前,在灯下看书。齐恒被拎进去扔在地上,乾贞帝放下手中书,看了他一眼,浅声道,“你三哥要到了。”
帐里骤然的温暖反倒让齐恒打了个寒颤,他也没说话,只“哼”了一声。
乾贞帝也不恼,这时有侍从端了酒肉上来。乾贞帝用刀割了肉,小口吃着,喝着酒。
齐恒很是饥饿,闻到酒肉的香气,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乾贞帝听到,便笑了。
“平原王爷也到用餐的时间了,和朕一起吃点?”
东夏人骁勇彪悍,崇尚强者,欺压弱者。齐恒如今是一个敌国被掳的王爷,连质子也不如,自然得不到善待,只是乾贞帝说的客气,言语里未曾有丝毫怜悯轻贱,齐恒也是个小节不拘的,当下笑道,“如此,先谢过夏皇陛下了!”
乾贞帝便将自己盘里的酒肉分了一半给齐恒,齐恒顿时,狼吞虎咽起来。乾贞帝用帕子擦着手,看着但笑不语。
有侍从端上茶给乾贞帝漱口,乾贞帝用毕,示意侍从给齐恒也送一份,却不想齐恒将茶一口喝光了,完了意犹未尽地道,“还有没,请夏皇陛下再赐口水!”
乾贞帝道,“那些恶奴不但克扣你的伙食,倒是连水也不给?”
齐恒哈哈一笑,“水是水,茶是茶,岂可同日而语?”
乾贞帝不再说话,挥挥手令众人退下。
齐恒眉梢眼角带着笑,斜看着乾贞帝,悠长着声音道,“陛下可是等不及,要杀我了?”
乾贞帝看他一脸欢盛,奇怪道,“王爷怎地突然变聪明了?”
齐恒道,“我便是再傻,也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
“哦?”乾贞帝反问,“朕打的什么主意?”
齐恒冷笑道,“杀我祭旗,灭我大周,活捉雪奴儿的主意!”
“朕唯一之心愿,是灭了大周,至于你和她,”乾贞帝斜睨齐恒,笑了笑,“算什么东西?”
齐恒被他噎了一下,变色。乾贞帝白皙而修长的手指从书页间轻缓地划过,说道,“图天下者,无视儿女情长。朕捉你,只因你是大周王爷,第一勇将,朕要她,是因为她智勇双全,国之栋梁。不能为我所用,便诛杀之,不能用情掳掠,便只能用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