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湿了的资料被举到新手技师眼前,一下下怼着他的门面:“听到了吗?臭打工的!”
忽然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斜插而入,握住了资料:“我试试看。”
众人一怔,目光都投向贸然裹进纷争中的男人,见他捋平纸张,一边垂眸看着数据,一边去摸自己的左侧胸口。
指下空无一物,才想起来自己换了按摩服,佟言抬起头问经理:“有笔吗?”
目光收回时顺路又看了眼新手技师,见他面色未变,还是一副委屈懊恼的神色,只是抓着裤子的手指松开了,拇指微微摩擦中指,是那人想抽烟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男客飙:“你他妈谁啊?别没事儿找事儿行吗?”
佟言接过经理寻来的笔,走到茶歇区坐下,袖口随意卷起,露出白皙清瘦的手腕。
他翻起眼,目光轻疏:“你不是说这份资料重要?我是做好事的,叫我雷锋叔叔就行。”
恼怒的客人有经理安抚,佟言取过一张会馆宣传册,在上面写下漂亮的阿拉伯数字,又随手摸了根会馆提供的香烟,含进了唇里。
一时间,包房里只有落笔的声音,伏案的男人小臂低垂,指间夹着那根点燃后便没怎么吸的香烟,焚香的长烟与缭绕的烟雾交织,竟然品得出几份静谧的美感。
资料仅浸湿了一角,模糊的数据不多,没一会儿佟言便放下了笔。
他夹着烟起身,将资料送到刚刚咆哮的客人面前:“数据补齐了。”
那人撇嘴:“我怎么知道你补的数据对不对?”
“我用的是差额法和除九法推算出了模糊不清的数据,应该没有错,您可以和贵企的财务人员核对一下。”佟言将笔还给经理,又说,“刚刚您是在和财务人员通电话吧?想让他在账目上作假,对方不同意是吗?所以你就把气撒在一个按摩师身上?”
男客面色一变:“你胡扯!造这样的谣我可饶不了你!”
佟言吸了口烟,笑容很淡:“我每年审计无数本账目,虽然审不到你这样的小型私企身上,但也听得出你话里的意思,在账簿上少列收入,多列支出,虚增成本,乱摊费用来偷税漏税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我没有。”
“你现在的账目很清晰,要感谢你有一个守得住底线的财务人员,这本账册上有企业的名字,我会让我税务局的朋友重点关注贵企的。”
“你!”男客神色顿荒,因摸不清佟言的路数,只得收了气焰,低骂了一声“晦气”匆匆而去。
经理长吁了一口气,忙向佟言道谢,佟言笑着摆了摆手,目光越过他去看男技师。
“你怎么谢我?”他问。
经理回神儿,赶紧推了男技师一把,低斥:“天天竟给我找麻烦,这个月绩效扣一半,还不快点给老板道个谢?”
男技师用手扫了扫半湿的工作服,向佟言的按摩师说道:“下面的按摩我来吧,绩效算你身上。”
如今,包房内只剩两位客人,男技师将理疗床重新铺好,拍了拍:“过来躺下。”
这话佟言以前听过很多次,身体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有了感觉。
他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想找遮羞布。
高大的男技师却一步步走过来,站到他的面前,双指一分,夹过了佟言指间的香烟:“刚刚那么威风,现在怎么怂了?”
男人声音压得很低,送入佟言耳中,在那里烧出了一片霞色。
佟言看着墙角的壁灯,压着微乱的心绪呛声:“你倒是在别人那里怂得很,只在我这里耍威风。”
男技师终于露出了点笑意:“我没本事,能怎么办?”
佟言有些后悔帮了这无赖:“我明明知道你是装的,可还是……”
男技师又凑进了一步:“可还是怎样?”
“还是……”佟言直视过去,终于看清了男人的眼睛,那里除了戏谑,深得像琉璃的夜色。
掐痛自己的指尖,佟言保持了最后的冷静:“怎么不叫哥了,上次不是改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