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还抓不到,詹倩兮自己都没脸见人了。她对宁清离草草行了个礼,转身便走了。
宁清离摇头,轻声叹息:“詹倩兮果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不光自己毫无进步,连礼仪都荒废了。瞧瞧这些作态,成什么样子?不过无妨,她以后也用不到了。“
红翘从剑中化身,跟在宁清离身后,问:“主人,霜玉堇没取到,
现在恐怕来不及炼化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棋子不争气,还能怎么办。”宁清离振袖,白色衣袂随风飘展,如同仙人羽化。他毫不在意,道:“幸好我原本也没指望她,另有备用计划。”
“主人……”
“传讯出去,让他们准备行动吧。”
红翘拱手,恭恭敬敬道:“是。”
·
涿山之西。
言语冰坐在镜前,她静静看着镜面中的美人,云鬓凤钗,螓首蛾眉,精致,冰冷,美丽,却不真实。仿佛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是这副模样。
忽然帘子一动,一个侍女出现在后面。她正是跟随言语冰从流沙城到战场的侍女,但此刻,她脸色铁青,即便嘴角极力掩饰,还是能看出她的愤懑鄙薄。侍女面无表情,硬邦邦道:“言姑娘,打扮好了吗?纪崤真君在等你。”
言语冰放下手中的梳子,缓慢起身,流光一样的裙摆从凳子上滑落。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配色看似简单,但每一层明亮深浅都不同,搭配十分讲究,堆叠在一起庄重又华美。她衣服上绣着繁复的花纹,最外层布料由鲛丝织成,每个角度都能看出不同的颜色,行动时流光溢彩,宛如星河坠落在裙间,美不胜收。
言语冰性子喜静,仪态极好,仅是起身这一个动作就让人移不开视线。侍女看着都忍不住发呆,紧接着她想起这段时间的事情,心中顿时冷嗤。
城主府那些姐妹说得对,夫人…
…呸,什么夫人,言语冰就是一个没有心的冰雕,无论放在哪里,她都是这样。石头捂久了还会变热呢,可是言语冰呢,三爷对她那么好,然而三爷一出事,她便另择高枝了。
想到这里,侍女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三爷骤然病逝,四爷夺权,言语冰作为三爷最宠爱的女人,当初还是从四爷手里截下来的,自然讨不了好。那时候侍女还很同情言语冰,帮助她逃跑,结果言语冰没跑几步就撞上了归元宗纪崤真君,然后,便一点挣扎都没有,跟着纪崤真君走了。
侍女能明白良禽择木而栖,也能明白言语冰空有美貌却无自保之力,迟早要另嫁。但三爷头七还没过她便跟着其他男人走了,可对得起三爷在天之灵?侍女毕竟是城主府出来的,气得倒仰,可是营地里没有侍女,她再怄气,还是被纪崤真君要过来,继续服侍言语冰。
侍女不想见这种薄凉的女子,一改先前的态度,差事能躲则躲。刚才纪崤真君派人来催,侍女实在避不过,才捏着鼻子进来提醒言语冰。结果一掀帘子,看到这位主换了身极其隆重漂亮的衣服,侍女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纪崤这些天忙着战场,没时间置办女人衣服,言语冰身上穿的,多半是三爷为她准备的吧。侍女又是气又是替三爷不值,对言语冰的态度越发差了。
言语冰当然感觉到侍女
对她的敌意,但是言语冰不在乎。她双手交叠在腹前,不紧不慢穿过重重帐篷,背后青山依旧,人也依旧,只不过换了片营地。
几天不见,西线明显寂静下来,帐营里出入的人少了很多。这其中有阵亡的,但更多的是溜走了。毕竟三天前天上便异象不断,涿山深处时不时传来轰隆声响。大家谁都不愿意做垫脚石,很快,没人关注魔兽了,许多人都偷溜进去寻找机缘。
只剩下归元宗因为职责所在,依然镇守着西线,独自承担翻倍的魔兽冲击。有归元宗兜底,其他人更没有心理压力了,越发心安理得地偷溜。
营地转瞬空了大半,西线如此,想必东线也差不多。言语冰一边想一边转弯,她刚要迈步,帐篷后面突然窜出来一道冷光。一个脸上横亘着刀疤的男子满目凶光,举刀朝言语冰劈来:“水性杨花的贱人,我要杀了你给三爷陪葬!”
侍女认出来了,这是三爷身边跟了很久的亲随仇大,行走在暗部,替三爷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咬人的狗不叫,三爷身边招摇的、受宠的侍卫有很多,但最受信任的是这些人。
三爷死了,侍女本以为这些暗部也都战死了,没想到仇大竟然活着,还要刺杀言语冰。侍女吓得大叫,心里却不觉得意外。仇大并非不忠,恰恰相反,他就是因为忠诚,才会来杀言语冰。
霍礼对她那么好,她却转头攀附归元
宗的新贵。侍女看着都气不过,何况三爷的心腹呢?
刀锋即将落下,后面突然传来一道亮光,一把锏呼啸着袭来,撞开仇大的刀刃,又旋转着回到主人手中。暗杀一击不成便已经失败了,仇大被锏撞在地上,他立即弹跳起来,要再杀言语冰。但他才刚举起手,胸膛就被数道灵光射中。
他不肯停下,依然向前,箭矢便源源不断飞来,将他扎成刺猬。万箭穿心,仇大嘴里不断涌出血,他终于坚持不住了,脱力倒地。
仇大身体下坠时,眼睛紧紧盯着言语冰,两人视线交错而过,里面似有千言万语。很快,仇大摔倒在地,身体被箭矢扎成对穿,彻底不动了。
直到死,他的眼睛都大大睁着,仿佛要亲眼看到什么。言语冰像被吓呆一样定在原地,她目光接触到他的眼睛,心脏好似被一只手攥紧,狠狠抽痛。
她想起十天前发生的事情。
那是一个深夜,霍礼悄悄离开营地的第五天。言语冰正在自己帐营里画图册,忽然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冲进来,二话不说,点了她的哑穴就走。言语冰惊吓极了,她以为自己被绑架,结果黑衣人并没有带着她去牢房暗室,而是避开巡逻,一路往山里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把她放下来,月隐星沉,漆黑无光,前方一株大树下,似乎躺着一个人。
言语冰没有问,她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了。
言语冰愣在原
地,大脑仿佛和身体脱离,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树下那个人睁开眼睛,看向她,低低叫了句:“语冰。”
言语冰的侥幸一下子被击碎了,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她好像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跌跌撞撞跑过去,跑到树下时,险些被裙角绊倒:“霍礼?你怎么了?”
霍礼抬手,想要接住她。往常坚定有力、像铁钳一般无法挣脱的手此刻变得冰凉,他握住了言语冰,却无力扶住她,和她一起摔倒在草地上。言语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虚弱的霍礼,她看着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你……受伤了?”
霍礼停下来,慢慢喘了两口气,轻描淡写地对她说:“是。这次我伤的有点重,以后可能没办法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