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要看看谁敢!”还不等那两个小厮上前摁了顾望之下去,便听得一声洪钟一般明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了头瞧去,只见一白长须的老者,着了一身紫袍长衫,瞧着虽已年过六旬,却仍是一副精神矍铄、凌然生威的模样,一双鹰眼淡淡扫过众人,携之而来的便是久经沙场的压迫感。
老者身后紧跟着一名瞧之不过破瓜之年的清丽少女,雅致脱俗,仪静体娴,一派温润柔美的模样。
“勇毅侯,”莫文博一见来者,这才笑吟吟地起了身,拱了拱手道:“许久未见,侯爷却是风采依旧……”
“莫大人也无需同我做这些面子功夫,”方骁抬了抬手,不耐地打断道:“老夫素来是个不喜拐弯抹角的,今日前来,不为旁的,就是来替我家瑶丫头讨个公道。”
莫文博笑意僵了僵,见着方骁并不领自己的情面,也不再客套,只转了转手中的羊玉扳指,挑眉道:“侯爷这话,莫某就听不懂了。”
方骁见他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似是有意不认当日之事,不由得怒道:“莫大人这是何意?那日春宴之上,令郎是如何欺辱我方家女儿,众人皆是瞧得清楚。若非是顾家七郎挺身而出,令郎怕是还不知会干出何等卑劣之事,如今你们竟还厚着脸皮要顾家七郎向你们赔不是。怎么?是老夫闭门不出太久,竟不知官家改了律法,要叫那些个为非作歹的恶人逍遥法外,忠厚仗义之辈却平白受辱!”
莫文博淡淡瞥了眼一旁的顾望之,转而对方骁微微一笑道:“侯爷原是为此事而来,那日确是犬子年幼无知,不过几句戏言罢了,侯爷怎么还当了真去?”
好个厚颜无耻之徒,顾望之心中不由冷笑道,倒是个会现学现用的,这话方才她父亲对着他说了一遍,不见好使,他倒有脸拿着这话来搪塞方家爷爷。
怎得,她打了莫泽锐就是以下犯上,莫泽锐欺辱了阿瑶便是年幼无知?莫文博也不知掰着指头算算,他家那狗彘不若的小畜生已然是年近弱冠之人了。
年幼无知?也亏得这不要脸的腌臜之人说得出口。
方骁见莫文博是要同他扯着脸皮赖下去了,面色一冷道:“如此,莫大人是不准备给我方家一个交代了?”
莫文博见对方是真动了怒,这才又笑道:“侯爷何必动怒,不过区区孩子们的顽笑话罢了,何故因此伤了我两家的和气。这便叫了犬子给方姑娘赔了不是,还望侯爷海涵才是。”
倒不是他真的怕了方骁,那方家自方骁致仕后便早已落魄,也就是靠着官家的恩宠和尚有些人脉方能在朝中说得上几句话罢了。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倒也不必为了这点小事把事情闹得太不好看。
且此事于方家而言,本就是锐儿出言不逊惹出的祸端,若是他同方骁太过争执,传出去也有损莫家的声名。
“令郎当众羞辱我方家、我瑶儿,仅是赔个礼就能算了?”方骁既是亲自登门来了,显然不准备就这么简简单单来寻个歉便可了事。
莫文博瞬间沉了脸色:“那侯爷想要如何?”
方骁冷笑了一声,亦是一字一顿道:“自是要给我家瑶儿,下、跪、磕、头,什么时候磕到我瑶儿满意了,什么时候起来!”
呦,这话听着倒是耳熟,顾望之咬着唇憋了憋笑,只觉得这几天的憋屈的烟消云散了去。
“方骁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莫泽锐显然没有他身后面色冷冽的爹爹沉得住气,这便跳了起来,指着方骁的鼻子便破口大骂道。
“我若是不让他跪呢?”莫文博冷冷地瞧着方骁,也是动了怒气。
呦,这话听着也耳熟,顾望之挑了挑眉,她刚刚说了也不见好使。
“唰!”众人只听得利剑出鞘之声,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方骁腰间的佩剑便已架在了莫文博脖颈之上。
“祖父!”一旁的方云瑶惊恐得看着自家祖父,还不等她劝阻,便被方骁护在了身后,只听得他年迈沉稳的声音道:“瑶丫头,你别管,一切有祖父在。”
“方骁,你是疯了不成?”莫文博冷着眼看着方骁:“你敢对朝廷命官动手?”
“你且试试,老夫敢是不敢。”方骁手腕微微一转,那利剑便立刻在莫文博的脖颈上划出浅浅的血痕。
“方骁!你敢这么做,你是不想要你的爵位、不想要你的命了吗!”莫文博虽身居高位,可到底是个文官,哪里见过这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武将席卷而来的肃杀之气,连着声音都颤抖了几分,半点再无方才从容不迫的架势。
方骁忽然便仰天大笑了几声,转而冷着面容对莫文博道:“莫大人,你太不了解老夫了。今日,你便是骑在老夫的头上凌辱老夫,我尚不会同你计较至此,你可偏偏,触了我任何人都碰不得的逆鳞!早在瑶丫头双亲逝世的那天,老夫便立过毒誓,只要我尚在一日,哪怕是抛了这高官厚禄、甚至是名声性命不要,也绝不会叫她受了一点委屈!”
“祖父……”方云瑶见状,顿时便红了眼圈,泪水不住地往下掉落。
顾望之瞧着此般情景,也不由得眼眶一酸,别过头去。
“你只告诉我,跪是不跪!”方骁陡然提高了音量,手掌一动,伤口便又深了几分。
“疯子,你这个疯子……”莫文博狠狠闭了眼喃了几句,转而对着莫泽锐一字一顿道:“锐儿,跪着,给方小姐道歉!”
“父亲……”莫泽锐瞪大眼睛,他还从未受过这般侮辱,又怎么能甘心。
“跪!”莫文博吼道。
莫泽锐狠狠咬了咬牙,撩了衣袍,生生跪在方云瑶面前,磕一遍头,道一遍歉,足足反复了近三十遍,方骁才喊了停,携着他们一同离开了莫府。
莫文博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阴沉道:“方骁,此事,我们没完!”
*******
顾云蕙听着顾望之将今日的事都细细讲述,面色是一会子恼怒,一会子惊讶的,末了,只喃喃地道了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侯爷如今的风采便是比起当年驰骋沙场的时候,也不输半分。”
顾云蔓搅动着茶筅,冷笑了一声道:“人家倒是有爹爹祖父护庇护着,可怜我阿望,旁边只站了个奴颜婢膝、无能又无用的父亲,自家儿子受了欺辱,竟只能眼巴巴干瞧着。别说学方家爷爷那般举刀相护了,他怕是吓得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呸呸呸,你一个女儿家,怎得张口闭口就是这般浑话,当心叫旁人听了去。”顾云蕙伸手戳了戳自家妹子的额头。
“听去便听去,他若自个没干丢人事,还怕旁人说不成!”
“你,你总是这般强词夺理,他到底是我们生身父亲,你便是再恼,也很不该这样说的。”
“我呸,凭他也配!”
顾望之默默地望了望屋顶,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说话的好。
“阿望,你说我俩谁说得在理!”两道带有怒气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我还是想去莫家跪着了。”
“你敢!”“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