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刚好是周日,工人、徭役和基层官员们还在继续放假,但大宋的八部官员们大多已经重新回到了岗位上。
周日是休息日,但也是朝会日,他们这些做头头的还是要先去开会。
“铛……铛……”
早上的辰时,也就是七点钟,浑厚的钟声响彻了整个正天府。
昨晚许多在港口看烟花的民众并没听到新年钟声,所以对此颇感新鲜,纷纷跑到街上来看热闹。
也不仅是看热闹,七点钟的太阳早已高挂,工人们该去上工了。
而赵帅则踩着钟声走进了大殿,施施然地坐到龙椅上。
“诸卿都来这么早啊,前天不是都说过了今天上早七吗?”
原本赵帅是想将朝会的时间从此都定为早上八点,让大家都享受一下早八的福报,但考虑到八点钟对于这个时代的打工人们来说实在有些太晚,就将时间定为七点了。
底下的大臣们基本都一脸茫然——钟表之事,在场的除了工部几乎没人知晓。倒不是赵帅要求保密,而是在官家用一块布将正在施工的大钟盖住之后,工部就以为他暂时不想揭露此事,自然就不会多嘴。
然而赵官家只是嫌钟表没装好前,露着那么一大块空洞很难看而已。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神色别说多怪异了:他们听说官家要求今天早起,昨夜有不少人连烟花都没敢看,早早就睡下了。
然后到了早上,天还没亮他们就来这里候着,结果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仅是等着也罢了,毕竟众所周知,当今圣上厌恶传统礼法,也最讨厌臣子用自我折磨的方式表忠心,所以他们到了大殿里都自觉地找到自已的位置坐好,一个时辰等下来也不至于有多累。
可是这往常都很安静的大殿里,今天却一直有个怪异的咔哒声响个不停,让一众不明就里的大臣坐立难安。
赵帅看着底下众人的表现,心中疑惑。回头一看,却见自已头顶上还蒙着块红布,合着他昨晚光是想着将外面那钟表的布掀开了,屋里这个却忘了。
他直接踩着龙椅哐当一蹦,将那布扯了下来。
随着他这一蹦,不少人的眼皮也跟着跳了一下,不过转眼他们就被红布下面盖着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这东西就安置在大九洲舆图的上方,所以很多人之前都只以为那红布是舆图的装饰,却没想到底下藏了个如此精妙的造物。
安在赵帅头顶的这块钟表是直接和外面那个大钟表联动的,大臣们因为来得太早,在黑夜里没有看见外面那块表,所以此时纷纷发出了感叹:
“这是……”
赵帅这才意识到,原来工部竟然一点消息都没透出去。
“此物为钟表,乃计时所用。”
“嘶……”
这东西可和他们印象里的计时器大不相同!
这钟表的表盘被均等地分为了十二份,然后每份中又划为两小份,每个小份中还有众多细密刻度。其内圈的上、右、下、左四个方位分别写着子、卯、午、酉四个时辰,而外圈则标注了由一到廿三的二十三个数字。
圈内则有从长到短三根指针,大臣们毕竟都是读书人,联系现在的时间稍一琢磨,就大致明白了这钟表是如何显示时间的。
而殿中那幽魂般的咔哒声也终于有了解释:那声音与最长的一根指针是同步的,咔哒声每响起一次,那根长针就会跳动一个刻度。
在意识到那个咔哒声所代表的意义后,众人心中都难以自抑地升起了一股紧迫感——时间的流逝以如此具体的方式被表现了出来,他们几乎感到自已的生命在每一声咔哒中逐渐消逝。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为了满足群臣的好奇心,赵官家还带他们参观了一下阁楼。那阁楼里几乎整个被一套复杂的器械占满,里面还有一个土人仆从,突然被这么一大群人参观的他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这套巨大的机械钟表采用的是单摆原理,为了带动那些沉重的齿轮,那枚钟摆是个人头大小的实心铜球,足有数百斤重。
而带动钟摆与齿轮的动力装置,则是一个悬吊在半空的铜轮,它沿着一个陡峭的轨道向下滑行,而钟摆与擒纵机构则保证它每次只会滑行一小段距离,于是这股由重力势能转化来的能量就带动齿轮,让指针前行了一秒。
那个仆从的职责,就是在每次铜轮将要落地时,将其拉回半空中。大概每隔五六个小时,铜轮就需要重置一次。
其实工部也考虑过其他的动力方案,但都不如这个铜轮可靠,所以在更好的蓄能装置被制造出来之前,就只能先这样了。
赵帅脑中的记忆毕竟并非真的涵盖万物,他知道的适用装置就只有发条,而那东西显然不适用于这么庞大的结构。
在见识了钟表的复杂结构后,众位大臣纷纷向郭安性这位工部尚书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而郭安性倒是不居功:“都是官家的巧思,我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
“郭卿过谦了,若非郭卿能将朕的异想天开绘成图纸,这钟表是万万造不出来的。”
郭安性在为官之道上并不出彩,但作为工匠实在出色。
他看着钟表的眼神几乎在发光:“家祖心中的一大憾事,就是没能将水运仪象台真正复原出来,那七宝灯漏远远不足以让他得偿夙愿,没想到,我却能有机会参与制造这样一个远胜水运仪象台的器械,家祖泉下有知,也能无憾了。”
赵帅被说得近乎有愧:他毕竟只是站在后世智慧上,才能知道这东西怎么制造。可郭守敬造出的七宝灯漏却没有前人可参考——那被称为世界上第一座自动钟的水运仪象台早在宋高宗南狩之时就遗失了。
此二者都可以说是华夏瑰宝,唯独他这个钟表却是参考着后世的西洋玩意儿造出来的,他对这些赞誉受之有愧。
对拿来主义学习得还不够深刻的赵官家突然没了兴致,招呼群臣回到了大殿上。
那钟摆依旧咔哒咔哒地响着,土人仆役见没人再关注这边,懵懵懂懂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