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杰民来到厨房,冬儿已经洗完锅碗,正用抹布擦着灶台。看到夏杰民进来,诧异的看着他:“不是跟爷爷有事说?”
“一起说”
语气柔和,和以前的相处时的语气又有不同,又不知不同在哪里,冬儿的脸一红,连忙转过身将抹布挂在墙上的铁丝上。
空气一时有些涟漪,一种从未有过的气氛在两人间泛起。
“走吧”
夏杰民说完,转身就走,冬儿跟着。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堂屋,冬儿低着头跟在后面,与以前的活泼好动宛若两人。
老人面无表情,却心中笑,也不说话,待二人一左一右坐定,就静静的看着夏杰民。
冬儿也安静的看着夏杰民。
夏杰民被二人盯着,略显局促,定了下神,开口:
“我爹身不见人,死不见尸,已经半天,茫茫大海,生还的可能性极小。”
说了这句,他表情悲戚的深吸一口气,又道:
“我接到石头的通知便知,当时昏昏沉沉,想了一路。”
“海上讨生活的,几乎家家遇到,我们鹿山岛更是如此。”
“今后何去何从,我想了很多,我在岛上只有三个亲人,现在一个生死不明,还有你们两个。”
说到这里,他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冬儿又低下头,又抬起头,眼中的神采便多几分,老人也眼中闪过一道锐利,一晃而逝,复归平静。
夏杰民没有看爷孙俩,只看着茶碗继续说:
“我爹的出事,让我仿佛心里少了一大块,让我重新思考我原先的想法。我原想我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然后进入政府或国营单位,为祖国建设出一份力,报效国家,不负我大好年华。可是我现在细想,暂且不提考不上。考上了,七年后,我进入单位,毫无根基,要出人头地得5年起步吧!那就是十二年。出人头地暂且不提,站稳脚跟也要三年吧!那就是十年,那时,我回来,冬儿24岁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歉意的看了一眼冬儿,当他说到冬儿24岁的时候,冬儿猛地颤抖了一下身体,没有抬起头。他又看向老人,老人正怜爱的看着冬儿,没理会他。他又道:
“那时,爷爷您快八十了,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
“听到爹的消息,我感觉一时世界失去了色彩,只剩黑白,我终于体会到书上写的‘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什么感觉。”
“我在船上又想到,如果我继续沿着这条路走,十年后回来,会怎样?都不敢想下去。”
“我突然感觉我的世界只剩黑暗,这样的未来不是我想要的。”
说到这里,他双眼放光,眼中似乎能装下大海。
“从十岁开始,我用自己的双手利用假期和周末,赚的钱就能养活我的狗子和我的学费,岛上人人都说我是天生属于大海的。可是我一直不屑一闻,我总想着这没什么,我要离开这个罪恶的岛屿,这里充满愚昧无知和野蛮粗俗的海盗,好人在这里也会被迫变成坏人。”
“我以前从未想过要改变这里,只想逃的远远的,仿佛只有这样想,我才与他们不同”
“爷爷!我想通了,我的根在这里,如果根烂了,就想办法切掉烂的部位,让它重新长起来。”
说到这里,他看向老人,却看到老人充满讥讽的眼神,他一愣,随即明白,刚才他说的全是空话,没点实际的,在老人的眼中是幼稚而可笑的。
冬儿正手托着腮崇拜的看着夏杰民,眼神瞟到老人的神情,立刻不依了,瞪了老人一眼,用鼓励的目光继续看着夏杰民。
夏杰民没有被讥讽的目光灼伤,但也语气沉稳下来,平缓的继续说:
“我明天会跟梁大牙说,我要休学一年,在家等我爹,我爹能回来,我就回校继续上学,如果一年后我爹没回来,这一年就是守孝。”
“一年后就给我爹立个衣冠冢,再去上学。”
“古时丧亲,儿子要守孝三年,如今只一年已是不孝。”
“这一年,我在家做一年的渔民,体会自己父亲的艰辛,闲时自学,每月抽几天回校请教老师”
“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也可以做很多事,一年后的事情谁又知道会怎样?”
说到这里,夏杰民的眼中掠过一道寒光。
听到这里,老人终于正色起来,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然后看了冬儿一眼,冬儿会意,这是不想她听下面的话了,起身说:“我去再给你们弄点茶水“,走了出去。
夏杰民继续说道:“我们班有个同学,是海对面旁边村的。据他说,他们村有个叫什么东的,去年还是一个混混,突然开窍,开始勤奋干活。只一个月,就买了一条小木船,又三个月就换了16米的拖网渔船。现在据说又是晒鱼干又是在市里开店铺,家产数万,名扬十里八乡。我们鹿山岛臭名远扬,与附近村民少有往来,大多仇深似海,因此这里没有怎么听说。此人去年还在读扫盲班,只凭一腔热血和出奇的好运,一年时间改天换命。我想沿着这条路线,用我自己的方式走出一条路。”
“自从改革开放,人心思变,我们鹿山岛本是附近最好的渔场,被梁大牙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渔民不捕鱼,整天想着抢劫,走私,像我爹这样的老实渔民也不得安宁,被挟裹着无法安心捕鱼。”
“要想让鹿山岛上想老实做渔民的人能安心捕鱼,这些毒瘤必须清除。”
“但此事需要一个契机,否则一旦除恶不净,将遗祸无穷,若事先泄露,我们恐有性命之忧!”
“目前国家正在严打各种犯罪行为,典型的乱世重典,看来政府打造盛世的决心很大。据说全国各地成果显著,秩序正在重建。鹿山岛的情况非常严重,一旦作,可能波及很广,拖得越久,到时岛上壮劳力折损的越多。岛上青壮,少有没被胁迫盲从的,我在学校经常看报,就算我爹这种,少说也要十年八年,主力和手上又命案的,几乎全部得枪毙。”
“但是,一世哭不如一时哭,代代哭不如就这一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