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刻,靳搖枝根本不怕,不怕自己朝夕相處的人其實是從地獄回來的鬼魂。
她只覺得憋悶,只覺得難受。
「你不告訴我,是覺得我不會信?」
靳搖枝問。
林氤又寫。
「回去後,其實我還花了一些時間來印證自己的猜想。我偶爾會覺得,海上的意外只是夢,也或許我的精神出現了異常,導致記憶出錯。」
「後來?」
「後來我做過許多檢查,但我發現,不論在哪一次檢查中,我身體的所有數值都沒有變化。」
靳搖枝驀地感覺,她不論是情緒,還是這不寧的魂體,都在隨著林氤寫下的句號而下墜。
好像墜湖那刻,陡然失重,沒有依附。
她本來是想鬆開筆的,但她沒有那麼做,她喜歡覆在手背上的輕微力道,以證明林氤還在。
筆動了。
「我停滯了。」
靳搖枝的手很輕微地抖了一下,就算此時她和林氤看不到彼此,她也仍佯裝著冷靜,神色變也不變,不想暴露自己方寸大亂。
「可你回去了,我看到你了,我也碰到你了。」
林氤寫。
「我本來是不信這些的,但我停滯了,我甚至不用修剪指甲,也沒有多掉一根頭髮,所有的檢驗報告都證明,我停滯了。」
靳搖枝沉默了,她根本不知道林氤去做過多少次檢查。
好在,那些空白又填上了一些。
「聽說人死後會被執念送回自己思念的地方,什麼時候不執著了,什麼時候才能離開。」
林氤寫得端正有力,筆尖劃破了便簽。
靳搖枝取來一張的,她不寫,她給林氤寫。
於是筆又動了。
「就當那天回來的船其實是鬼船,那天從船上下來的人已都算不上是人,回國的人是我,卻又不是我。」
「你害怕嗎,你不想找一個人訴說嗎。」
靳搖枝其實是想問,後來呢,後來為什麼還是不告訴她。
她隨之想起,她們之間只有身體的歡愉,心都不曾見肺見腑地交上一下,又該從何說起,如何說。
「怕的,好在不多。」
「我認定自己的執著只會隨著時間越來越深,或許我能陪你到老,我一個字都不透露,是不想你因為害怕轉身就走。」
靳搖枝覺得,在沒有墜湖之前,她或許真的會怕到連夜逃跑。
林氤寫得輕快一些了,落筆還是慢,卻已不會再劃破紙張。
「我醒著的時候,隻字不言是因為我自私,回到過去企圖改變將來,想和你早點相識,也是因為我自私。」
靳搖枝很短暫地猶豫了一下,她認為林氤此刻的坦誠,或許是想將決定權交給她,也或許是想聽一句責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