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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我想是的。

我留下这封长信,是想用自己会的唯一方式,冗述一下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割舍这个热爱的世界。我现在痛苦不堪,头昏脑涨,过量的饮酒令我感到肝部隐隐作痛,可这些阻止不了我的愿望。请不要怀疑我吞下那300片苦药的勇气,我的身后没有魔鬼。也请原谅一个中年人唠唠叨叨的用词,更何况他现在是如此的悲恸。】

刘默翻了一页,他注意到信纸上有些地方被打湿了,深蓝色的钢笔水晕开,弄花了几个字。

【先跟你透个底吧,这件事情其实跟世间俗套的故事一样,跟情爱有关。

今年初夏的时候(也就是2015年的初夏,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看到这封信),我为了构思新书出了趟远门。那是个极西方的小国家,被两个著名的国度夹在中间,显得沉默而腼腆。那里空气很好,盛开着大片的紫藤萝,在夏季暖和的微风里晃悠着,走远些能看到巨大的风车和空旷的跑马场,还有马匹和羊驼。我从来不知道哪一个国家能够糅杂这么多他国美好的东西,在这样一块小小的土地上,做成自己的“姜饼糖”。

你一定不知道姜饼糖是什么,对么?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也不知道。

我在这里和一位贵族的末裔达成了协商,(你相信么?一位贵族。)约定好租住他三个月的房子。我没有去住旅馆,那不仅太远,更没办法跟人很好的相处,我更乐于拥有一位当地的房东。

他的房子很大,像影片里废弃成为鬼屋的城堡,外表有着中古欧式的沉默和森严,内里却布置得妥帖干净。我住在一楼最左边的拐角,那是间采光很好的明亮房间,四格窗能够完全打开。(这在欧式建筑里可不多见)

搬进去的那天我收拾了一下屋子,那间房子里到处都缀满了色彩暗沉的蕾丝,连窗框和衣柜的边缘都是。我询问房东是否能将这些装饰物摘下来,他却告诉我最好征询一下二楼的租客,他说是那位先生的女儿弄上去的。

身为房屋的拥有者,竟然连这样小的事情都无法做主,是什么样的房客能够这么影响着一位贵族?

搬进来的第一天,我就对二楼的租客产生了好奇。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下午阳光很好,干热的季风顺着窗外拉起的纱帐缓慢吹进来,跟阳光纠缠在一起,顺着半开的房门卷到外面的大厅中间,在历史久远的木质阶梯上呜呜作响。我饶有兴趣的跟随着房东参观,拿着我那本航海日记一样的牛皮本匆匆记录着,捕捉大量跳脱躁动的灵感。下午接近六点的时候,天忽然阴沉下来,那位房东先生好像突然被吓到似的对我告罪,表示他想起有点别的事情,只能先离开一段时间。他嘱咐我尽量不要随便乱走,也不要去二楼,并且一定记得在夜晚暴雨来临之前关好门窗。

说实话我的朋友,当房东站在那个漂亮的大花园中,用缓慢蹩脚的英语说出这种好像恐怖电影开场的台词时,我几乎笑得不能抑制自己。我扶着巨大沉重的雕花大门弯腰大笑,在他奇怪的目光中笑的脱力,最后只能蹲坐下来才能拯救我的肺部。后来他告诉我,他实在没法理解东方人的思维,那时他还以为我中了什么降头。

当我向他解释清楚之后,他用那种本地特有的、带着卷舌音的英语断断续续的反驳,极不赞同我对这件事的懈怠心情。可是一个写书的又怎么会对【有趣的事】避之不触呢?我告诉他,这世界上有些人,无论多少岁,总是乐意“朝闻道,夕死则已”的,他则对我的话大加嗤鼻。可遗憾的是我们互相谁也说服不了谁,当他匆匆离去后,没过一个小时,轰鸣的雷雨就拉开了序幕。

☆、二

好像忽然夜幕降临一样,四周昏暗的看不见灯光,古旧的建筑只能见到一个昏暗的轮廓,倾盆的大雨飞奔下来,打湿了站在蔷薇之间的我。我想,你应该是不会问我为什么站在花园中的,不过我还是解释一下吧,为了落笔到此时,心中某种莫名的可笑自恋——

我在等待二楼的租客。

当然不只是为了有关蕾丝的事(说实话,我还挺喜欢它们的),还有那已经膨胀到极点,无法下压的好奇心。你想象一下啊我的朋友!异国贵族的敬畏、忽变沉夜的黄昏、倾盆而至的大雨,还有那令人战栗的恐怖故事一样的敬而远之。老天,我想只要对这世界还怀有些许兴趣的人,就不会对这一切无动于衷的。况且,不知怎么的,那场大雨令当时的我,莫名想到了曾看到过的降神会之夜。

西方的冷锋雨与中国南方的有些不同,那些雨点每一颗都像带着棱角,狠狠砸在我的身上,像在近乎狠利的祈求劝阻。“回去吧,快回去吧,不要站在这。”我似乎听到了他们这样用尽全身力气,对我窃窃私语。而我则无动于衷,对他们充耳不闻。我在雨中站了接近半小时,肩和头顶的皮肤被雨点砸的有些麻木,正当我思考是否就这样转身回去洗个热水澡的时候,却忽然迟钝的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场雨,没有风。

那些雨点就这么直直的飞奔着,向下,向下,最后落在土地上、花瓣上、我的肩上,直率的死亡。而我在此之前,从未经历过任何一场没有风的,雨的葬场。这个发现令我毛骨悚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毅然决然的,怀着一种与这雨一样近乎赴死的、悲壮的好奇伫立在花园之中等待着,就像亚历山德罗斯等待着他的维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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