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兄被问了几遍,终于傲慢地开口答:“英文演讲。自由挥。”
……还是算了。周予盖上那剪贴本。
某段童年时的记忆跃入她的脑海,乌泱泱上百张面孔在记忆中盯着她看,在那时小小的她眼中,简直有成千百万人,在那市中心商业大厦的某一层,黄色红色拼砌起的大房间,少儿英语亲子课,年轻的女老师说,哪位宝贝来挑战即兴演讲?
什么叫即兴演讲?
她还未反应过来,她妈妈已经举起了她的手。
讲什么?她看着台下大的小的上百张面孔,看着她妈妈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她还记得她垂着头坐上车,她妈妈打着方向盘,说,你说,你这不声不响的性格是像了谁?
什么季节记不清了,也许是冬天,在她的记忆中,那背影有温度,是冰的。
“……你不交表?”她见李什么都没带。
“我早交了,今天中午,大头说要过来,我就托她帮我一起交了。”
然而,李的报名表并不在那英语社的报名信箱里,也不在大头手里。
大头此人,女,李的同桌,方泳柔的后桌,戴一副学究眼镜,一头过于蓬松的短,时常炸成一头狮子,因此得名大头,来自城区附近某个乡县,入学成绩年级第一,摸底考也是第一,总穿一件短一截的校服外套,里边的衬衫又长得包住屁股,每天步伐拖拉,个性散漫,除了读书解题,其余时候,一概靠不住。
靠不住,想一出是一出,嘴上说要去社团办,出了门忽然想起三年前某本闲书没读完,拐道就去了图书馆。半道上遇见方泳柔,两张报名表塞到泳柔手里,“你顺路吗?帮我一起交了,我跟李都报英语社。”
因此此刻,李那张报名表,正拿在齐小奇手里。
“哟,李的表呀。还填的是英文呢。泳柔你看,这叫花体字吗?”
方泳柔看一眼,自我介绍的部分,果真是一笔打着圈儿的花体英文。“你别给她搞皱了!等一下经过英语社,就帮她交了。”
“知道!交个表而已嘛,搞得紧张兮兮的。”
“拜托,怎么不换你来坐在李前边?上次那件事就够尴尬的,再弄坏她的表,新仇旧恨,到时候,你帮我在海滩上挖个洞,我自己把自己埋起来。”
“她也没有那么吓人吧?”小奇拿手里的几张报名表呼呼扇风,本就嘈杂的社团办忽然炸出一声叫喊,她们转头看去,一颗排球弧线形飞过人们的头顶,往她们的方向下落,泳柔条件反射,马上伸出手臂去垫,垫高了,小奇便腾出一只手来回扣。
她们自小多动,家长不管,她们就整日在岛上各处找些新法子来玩,什么排球毽子羽毛球,统统不在话下。那误抛了球的排球社师姐见状,又把球垫回来,和她们打了几个来回,黄白蓝色的排球在众人头顶飞来飞去,笑声与惊吓声此起彼伏,值守老师杀来怒骂:“排球社!再闹下去,就停社反省吧!我看也别招新了。”
师姐抱紧排球溜进办公室,从屋里掏出一个牌子,用力晃给她们看:欢迎加入排球社!
*
周予与李在二楼遇见程心田。社团办二楼尽是些文化类社团,不像一楼那样吵闹。前一日晚上宿舍夜聊时,心田才告诉她们,她被文学社拒之门外,社里的师兄说了,她写的稿子全是流水账。她拿这事当个趣谈,反倒是李听了生气,大骂道,他们写的东西才酸呢!
心田见了她们就问:“周予,你决定好没有?”
李也催:“现在就做决定,然后把表交了吧。明天要收东西回家,哪有时间来交?”
周予拿着空白的表,茫然地看着一间间办公室门口挂着的招牌。去哪里都无不可,哪里都不去也无不可。
若哪里都不去,也不过就是独来独往又三年。
心田挽她的手臂,“要不,你跟我参加一个社团吧。”
“你决定好了?”
“嗯,我跟师兄师姐都谈好了,我帮你跟他们说。走!”
她们随她往前走,越走越深,行至走廊最末,在最后一扇门前停住。
这扇门别无装饰,与其他社团精心装扮过的门大不相同,门外布告栏也是空的,连块像样的招牌都没有,一张白纸贴在门顶上,蓝色细线水笔写的字,被走廊上窗户外的阳光一照,压根看不清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