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撈出來以後,柿子的苦澀味就可以完全去掉,直接吃就行了,味道鮮甜,果液飽滿,老幼咸宜。
不過這還不是綠腰最喜歡的,對於柿子果,她總是嫌太甜太膩,她最喜歡的還是柿餅,等去了萼削過皮,太陽底下曬夠了時?間,水分全部?蒸發掉,密封進瓦罐裡面,放到陰涼處捂霜,不到半個月開?瓮,水淋淋的橙紅色柿果就會變成綿軟的黃褐色柿餅,上?面還會落著白白的一層糖霜。
那層糖霜才是她最愛的東西。
綠腰忙著為自己的口腹之慾勞累,另一邊,嚴霽樓也忙著接受長輩們的盤問。
「你這回考的咋麼個?」
「還可以。」嚴霽樓低著頭回答。
老族長聽?了,皺紋縱橫的老臉上?露出慰藉的笑容,「你這個娃一向謙虛得很,說可以就是穩了,聽?你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
老族長家是五口靠山的大?石窯,因?為縱深特別深,所以採光有時?候不太好,再加上?老族長本來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偶爾就會顯得室內氣氛特別深沉。
黑色雕花的方桌上?,陶碗裡麵茶湯色濃,粗茶葉沉沉浮浮,老族長喝了一口,和茶葉一塊嚼著吃了,看著嚴霽樓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他也知道這個小孩性子古怪,和他們家這些人都不太親,所以也不為難他。
但是長輩該表示的關?心還是要有的,於是他溫了嗓子,「你考試的時?候腿沒疼吧?」
聽?見這話,嚴霽樓低著的頭輕輕搖了一下,「沒有。」
他微微勾起自己的腳後跟,隱在暗處的臉上?浮現?絲絲笑意,「我嫂子走前給我帶了兔毛襪子。」
老族長聽?了這話,長嘆一口氣,「你哥確實娶了個好媳婦,只可惜,他娃命不好,沒有那個福氣。」
嚴霽樓漫不經心地附和,坐在椅子上?雙腿平行,後跟抵著磚地,左右來回,輕輕晃動,像是在做遊戲。「是啊。」
他本來是還想?像小時?候那樣,來回踢著腿玩兒,可惜他忽然發現?,現?在他的腿已經長到很長,再不能支持那樣的玩耍了。
「不過我說,小樓,你現?在年齡也不小了,這回試一考完,業立起來,馬上?就能成家了,不管是為你自己,還是你嫂子的名聲,無論如何?,也不能和你嫂子再住一塊了。」
老族長站起來,望著院外面院牆底下的一片花草,「你們不是還有三口老窯嗎?反正分家是遲早的事,不如趁早說清楚,看誰住進去呀,你過去也行,把房子留給你嫂子,到時?候人家愛幹嘛幹嘛,咱們嚴家絕對不是那種死板的人,用不著誰來掙貞節牌坊,你嫂子呢,要嫁人嫁人,要招婿招婿,咱們絕對不說半個不字。」
嚴霽樓摸著靠背椅底下的劃痕,小時?候他跟著他哥第一次來九叔公家,特別緊張,他怕九叔公也和別人一樣不喜歡他,他隨身有一把小刀,藏在袖子裡面,嚇唬那些作弄自己的人用的,但是九叔公自始至終都沒有露出那種嫌棄的眼神,還把柜子深處藏了很久的柿子餅拿出來招待他們兄弟倆,和別人光給哥哥不一樣,九叔公把東西遞到他的手上?,意思是也有他的一份。
他到現?在都記得那層裹著潮濕的茶葉味的糖霜味道。
於是他掏出小刀,偷偷在這張靠背椅的底下,劃了個「十」字,意思是刀有了鞘,不能再亂對著人了。
後來他真的再沒用過,直到昨天用它來切月餅,很甜的一種東西。
嚴霽樓伸手向下探去,椅背後面那個「十」字還在,像是一道疤,輕輕硌著他的指尖。
「霽樓,我的話你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再告訴我不遲。」
中秋剛過不久,頭頂的月亮依舊明亮皎潔,嚴霽樓抬頭深深望了它一眼,忽然覺得那光有些刺眼。
綠腰提著燈出來,看自己串好後掛在房檐底下晾曬的柿子。
月光如水,中庭的黑影靜靜縮成一團,像是只走丟的小動物?,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嚴霽樓,正搬來椅子坐在月亮底下。
「你在幹什麼?」綠腰問。
嚴霽樓抬頭,露出一點笑,像是才從某個夢裡醒過來,臉上?有一種懷舊的況味。
綠腰覺得這笑既幽怨,又有點孩子氣,是她沒有見過的樣子。
她抬頭看向那雖然不圓滿,但是依舊碩大?明亮的月亮,忽然想?起他教給自己的一句詩,「『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你這是思鄉之情?。」她像一個庸醫那樣點出他的癥結。
嚴霽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我應該多?給你教點東西的。」
第56章
九月二十四這天,貢院門前張榜,鄉試的結果出來了。
「中了中了!」
嚴霽樓中了解元的消息,一早傳回村里,就引得?闔村沸騰,村口連著放了幾掛鞭炮,比過年還熱鬧,引得?綠腰家裡一早上就沒靜下來過,走?了這個來了那?個,跟開了流水席似的。
先是?老族長?送了羊,後面鄰居家又捉雞的捉雞,宰鴨的宰鴨,連之前因為修水渠和他們有過過節的表嫂,也抱著一對大鵝過來。
「哎呀,從前的事是我們不好,我給你賠罪了。」
綠腰沒工夫跟她計較,嚴霽樓設計水渠繞開他們家地,仇當場就報了,現在再提這些,也挺沒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