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烈山雁终于笑了,“唯有如此,我才对得起惨死的族人。”
“元庭深,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救了你。”
哪怕早已明白这件事,在亲耳听到烈山雁这句话时,元庭深的心还是觉出无法言说的痛苦。
烈山雁的身躯缓缓溃散,他连站起身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狼狈地趴伏着向前。元庭深抬起手,就在他将要触到烈山雁时,她的身躯彻底消散,化为一片虚幻。
“阿雁……”他喃喃唤了一句,右手无力地摔落,倒在血与尘混合的地面上。
上方,离央抬手收拢烈山雁溃散的神魂,指尖微动,便送她再入轮回。
“希望下一世,她不必再遭这番苦厄。”姬扶夜叹了一声。
这一场长达数百年的爱恨纠葛,终于在今日得以落幕,纵使早知结局,姬扶夜也不免觉得沉重。
这样的故事实在很难让人展颜。
离央忽然开口道:“去喝酒吧。”
姬扶夜看向她,随后笑了笑:“好,去喝酒。”
人世纷扰,不如一醉。
燕国·曲终
离央与姬扶夜在永安城东的酒肆里喝了个尽兴后,又打了一葫芦杏花酿,往燕王宫内去。
以两人的修为,就算是守备森严的燕王宫,也任两人来去。
永安城东的杏花酿虽然酒色浑浊,味道也不甚醇厚,却是沉嫣最喜欢的酒。
谁也不会想到,坐拥燕国的女帝,生前最喜欢的,却是永安城东三个大钱便能打上一壶,贩夫走卒也能喝得起的劣酒。
新雪覆上枝头,红梅吐蕊,灼灼如血。
离央将酒葫芦放在墓碑前,碑上落了雪,模糊了沉嫣两个字。
倏忽之间,千载已过。
姬扶夜与她披肩而立,如今正值冬日,两人便很应景地披了厚重的斗篷。
细雪纷纷扬扬,姬扶夜抬手为离央拂去肩上落雪。她回眸,对上姬扶夜的眼,心中那股空茫之感便渐渐褪去。
“走吧。”离央开口道。
“去哪里?”姬扶夜含笑问道。
都好。
风雪越来越大,这大约是今冬最大的一场雪。琉璃瓦上只见霜白一片,雪落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自风雪中走来。
沉渊没有想到,今年来燕国时,会在沉嫣墓前发现一个不该属于这处王宫的酒葫芦。
天帝政务繁忙,数千年间,他只来过寥寥几次,也不愿让人知晓。
沉渊捡起地上的酒葫芦,打开后,鼻尖嗅到了淡淡酒气,叫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是……杏花酿……
沉渊颇费了些时间才想起,当年沉嫣最爱的酒,便是杏花酿。
原来转眼已近两千载。
带了酒来这里的人是谁也不必猜,知道这杏花酿的,除了他,便
只剩一人了。
沉渊想到这里,轻笑一声,神情中却有几分苍凉。他靠坐在沉嫣墓碑旁,一口一口将浊酒饮下,不曾用灵气祛除酒意。
沉渊的母亲,是赵国公主。当年燕国国力强盛,赵王便送来公主与燕王修好。但之后,赵国越发衰弱,燕王便起吞并之心。两国交战之际,赵公主窃燕国虎符,假传燕王旨意,燕国因此大败,无数将士战死疆场。
此战之后,她被燕王赐下鸩酒,年纪尚幼的沉渊也就此被父亲厌弃,只是念在他毕竟是自己血脉,才留了他一条性命。
因为这个缘故,沉渊在宫中过得很是艰难。连燕王宫内的宫女内侍,对他时有辱骂虐打,他的母亲害得那么多燕人丧命,他怎么还配做燕国公子!
若非一位老宫女见他可怜,在他年幼之时常暗中分他饭食,只怕他没有机会活下来。
数年后,儿子一个个成年,燕王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沉渊这样一个儿子,便随意择了处边远封地,令他前去。
那是燕国边境,当年燕王伐赵之时,此地被征召的儿郎最多。而那一战中,得以回返故国的燕人十中无一。
若非赵公主窃符,那本该是必胜的一战。
沉渊来时,此地妇孺沉默地看着这位公子,眼中难掩敌意。只因忌惮他身后一众护卫,他们才不曾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