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瑞斯伯父,您好。”不必再纠结,谈及爱好,他亲近得像是友人,谈及工作,随和的不顾身份,风趣幽默,一定是位好长辈。
或老或少,少年谈笑风生,周旋于各色人群间,偶尔也会因攀谈接过酒水,喝着喝着,却又招架不住醉意,让那酒香浸透神经。
“抱歉,容我失陪。”可无非是笑笑,酒再也滋味也是醉人的毒。他一边踉跄前行,一边还得点头赔笑,那两条木条似的腿向右转去,向北、又突然停住,悬浮一会放下来,朝着西北方继续前进。
恍恍惚惚,克里德曼看到安插在面前的镜子,里面倒映的人影很奇怪,不成熟,浑身酒气,脸色微红,他怔怔地对视着,一瞬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水……”胃部被酒撑得火辣辣的胀,又忽然抽疼,一阵痉挛后,他猛地低头,对着水池吐了个干净。
头脑还昏胀得厉害,他拧开水龙头,借着极细的水流清理起唇边,又捧起水漱口。
“不舒服了?”所听到的声音是那么耳熟,就在身后,喊了又喊,清醒后还在耳边。
“吐了就会好受,来,再来一杯吧?”那眼神如此黏腻肮脏,上下打量着自己。
“伯父…”他惊得失声后退,等立稳脚跟,才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可抬头对视,在那斯文外表下,竟窥见那人眸子不加掩饰的肮脏。
“来一点吧。”酒杯贴着唇,向上移动,在那下方,温热的触感却在下移。
“不…不要……”用惊恐而被攥紧的衣角遍布褶皱,那人桃心似的眼睛也看不透彻。“今天…我喝太多了……不…不……”他嘶哑的叫着,可胸口像是破了洞,声音低得可怜,想喊什么都无济于事。
“伯父…伯父……”手指拂过的地方起了莫名的感觉——恐惧,它们几乎无孔不入,掠夺着空气。男人笑得格外阴险,隔着层单薄布料,克里德曼感受到有只炙热的手贴在背后,是伯父的手掌。
“不…不………”随后,像是抓住什么,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精神末梢,他低头看去,是出前父亲亲手别上的,一枚金制的羽翼胸针,外表光滑,而在下方不那么明显的地方,尖端正好别在布料后,它生得如此锋利、有力。
“不…不!不要碰我!”手上有了心安的分量,克里德曼紧紧攥着胸针,随手划去,血色的弧度挥洒开来,同一时刻,男人的哀嚎传出,声声惨绝于耳。
“你个臭小子!”只听到一声怒吼,莫比瑞斯气急败坏的捂着脸,撑在墙上。深红色的液体从手指缝中落下滴滴,衣服上也粘上了血点,那红得可比樱桃还艳。
还好,那划得不深,只是再往上,恐怕就要留一生一世的疤了。
“伯父…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他还想解释什么,却只感觉腿软到抬不动一步,眼中含泪,看着那血花花一片,像极了不知所措的孩子。
“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可他笑了,对着眼皮底下的伤口视而不见,狞笑着抹了把血,用愈合如初止住血,走向那人。
“你父亲和我说过,你是个叛逆的小鬼。”力量悬殊过多,他的决斗造诣远在自己之上,男人力气出奇得大,拽着胳膊将他压制在逼仄的角落。
“但只要你乖乖的…”言外之意已经明显,身后是冰冷的隔板,眼前又是这被欲望操控的禽兽。他没有用心灵去看,不过是想用耳朵听,用盲从的双目挖掘些乐子。
绝望尽头,至为心疼。他听着那人的粗言,而那冰冷的声音幽幽传来,多少有些不真实。
“莫比瑞斯老爷,家主有事找您很急,是关于方案的事。以及,打扰了,您有看到克里德曼少爷吗?老爷在四下找他,您若看到还麻烦通知他。”
厕所内很快传出一声不可耳闻的冷哼。从最里面的隔间,莫比瑞斯走了出来,不惧那人犀利的眼神,用着条手绢草草掩盖伤口,双眼微眯,在瞪上一眼后还不忘撞开那人的肩膀泄。
只留那个吓坏的小人还缩在里面,等自己走进,只会泪眼汪汪看着自己。
“…塞?”克里德曼反应过来,起身,就向那人走去。
“小心。”好像是快跌倒了,但在前一秒,他单单用一只手就将软弱无力的人抚了起来。
正搀扶着,那人动了,飞一般的扑过去,摔进那人怀里。无声的呜咽再难压抑,他终于为自己所受的屈辱放声大哭。
“怕…我好怕……塞……伯父为什么要那么做…?”大团的眼泪随他话语落下,砸在地上,出微弱的声来。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情绪,塞伦斯叹息着。男人没有回话,只是目光扫过对方,那皱褶的礼服,那花乱的妆容,无一例外,全是他宣示主权的方式。
青灰色的瞳孔与克里德曼的视线相遇,那过分专注的眼中映着他亲手整理过的礼服,精心画好的妆容,似乎有那么一两瞬的厌恨,转而,像是饱经摧残,绝望到暗,疲惫不堪,仿佛过去很久,曾经眼中也会夹带着不甘,如今,却只剩零星的漠然。
“……塞伦斯?”又是这种语气,将失神的他重新唤回,穿透瞳孔,他最终只在少年眼中找到不解。
也是,他哪懂这人间险恶,丑陋的不过是虫子。那含在眼眶中的还是孩子的眼泪,为自己的单纯感到伤心,渴望得到帮助,希望有人能在此时做些什么。
“过来。”塞伦斯伸手揽过那人,拿出手帕擦拭起他的泪,白绸缎轻缓地拂去泪珠,也彻底擦花妆。他也一下接一下,描绘,勾勒着那人。
“你会……保护我的,对吗?”只听见一声低低的问题,有有那么一瞬间,塞伦斯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怀里人仰起头,说这话时,眼中还带着一丝恳求。
“会。”他不假思索,回答得简洁。
克里德曼抬头看向塞伦斯,灯下,那人瞳中的高光被打磨成珠,鹅黄色的,仿佛一颗刚凝起来的珍珠,落在眼里,还滚烫呢。
英雄,便是如此。
或许英雄就是那些挺身而出的凡人。他们将重担挑起,即使跌倒,也爬起来。
他们意志坚定,心灵强大,即使没有舞台,也会全力以赴、自始至终,心无旁鹫。
而所钟爱的,便是这珠贝光泽的灵魂——即使曾经渺小如沙,但也爱着,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