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中,两人离得很近,超过了往日。
若是以前,这样亲密的距离一定会让鹿晚游脸红心跳,害羞窘迫。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僵硬,更一路从脚底冷到了头顶。
百里渊的话语,说得十分清晰,没有半点遗漏的可能,但她还是怀疑自己被风声搅乱,听错了。
杀人?
那些不都是他的同门师弟吗?
从第一次见面,鹿晚游就知道,百里渊身上的攻击性要大大超过旁人。
他对外人毫不留情,所以敢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废掉郑冠玉的修为。
他对同门也严酷规诫,以剑刎作威胁都在所不惜。
这些行为虽大胆,但依旧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方才他却说,要杀掉自己的师弟们……
艰难地将眼睛对上面前这个男人,鹿晚游发凉的脑子里只余下一个惊恐的念头,他是已经肆无忌惮到发疯了吗?
“为、为什么?”
因为实在太过震惊,身上全然没有了刚才因羞辱而生出的愤怒,胆气也不知跑去了哪里,鹿晚游瑟瑟发抖的样子好似有冷风过境。
“……就因为他们帮过我,所以你就容不下他们了吗?”她结结巴巴地问着。
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黑暗中只传来一两声轻笑,像在讥讽她居然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百里渊平常是不爱笑的,今夜却一反常态,屡屡出声,其中所蕴含的恶意,可能比这浓
浓的夜色还要深沉,听得鹿晚游心惊胆战,噤若寒蝉。
她勉强发动快被吓冻住的脑子,想要尽力思索其中的关键。
结合百里渊如今这副神鬼莫测的阴森表情,那个曾经令她无比绝望的事实,再一次浮现出来。
也许,从来就没有什么愿意指教的好事,都是他用来取笑她的借口。他对她的厌恶也并没有改变过,甚至因此而牵连到了其他人身上,就连同门师兄弟,也在其列。
想清楚这件事的鹿晚游,身形猛然摇晃,有种头重脚轻的晕眩。
先前开心过来赴约的欣喜,经过一番奚落之后转为愤怒,到如今,却只剩下了万念俱灰,一片清醒。
很难想象,在百里渊的心里,帮她,居然是一种必死的罪过。
厌恶她到了这种地步,那一而再、再而三要求她弃琴修剑,还口口声声说会指教她的时候,他究竟又带着一种怎样隐秘的戏弄心思?
他就这么热衷于骗人,半夜都赶过来劝说,成功后便笑看她放弃原本的坚持,心甘情愿听从他的指令。
随后又在她手忙脚乱不知方向的时候,将她半路抛开,还不允许别人上前来帮忙。
违者,死罪……
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样算计人心,又令人伤心的人?
枉费她那个晚上,是真的为此而开心过的。
“我说怎么外门弟子练剑练得好好的,突然就换了一个管事师兄呢……”
吸吸鼻子,擦拭一下逐渐被泪水浸湿的
脸颊,鹿晚游也为自己的迟钝而觉得好笑,“之前那个温和又有耐心的师兄被换走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非常讨厌我的师兄。”
越明白,便越是忍不住,转瞬间眼泪便已经垂到了下颌。
她张着泪眼看向百里渊,湿润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下有种凄楚的哀伤:“是你干的吧?”
百里渊看清了一切,却没说话。
他只是站直了身体,整张脸绷得紧紧的,连下颌处也咬着。
不说话也没关系,鹿晚游想,她也没觉得对方会承认。反正以百里渊在飞星洞天手眼通天的架势,想干什么都容易,换掉一个对她不错的管事,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她想了想,又带着鼻音继续说道。
“还有今天那场奇怪的对战,也是你们突然跑出来说要举行。之前都好好的,轮到帮过我的那名弟子时,你就突然发话了,我当时还吃惊为什么……明明你不说话,他是不会被打伤了。”
原本分割开的事件被穿在了一起,隐藏在迷雾中的真相似乎越来越清晰了,她的想法也再次得到印证。
“你没有开玩笑,你是真的在对他们下手……”说完,鹿晚游便张大了嘴巴。
她也被自己找出来的论断吓到了,难以置信地看向百里渊,脆弱的眼神里闪烁着无数的惊骇和悲伤。
两人之间的气氛,原本还算平和,但是当鹿晚游说出了她的想法之后,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压便瞬间笼罩
在周身附近,逼得她不得不遵从身体的本能,恐惧地缓缓退开,远离百里渊。
是因为被她点明了真实的意图,所以他生气了?她还没有因为被骗、被羞辱而生气呢,他倒是先发制人。天之骄子们,就是这样永远只会考虑自身。
鹿晚游悲凉一笑,眼泪却更流得加汹涌了。
突然,她脑子里又回忆到了什么,神色马上担忧起来,人也不退了,反而正色焦急问道:“之前那个管事的师兄呢,你把人换到哪里去了,总不至于你真的……”
后面的事情,她有点不敢开口,又期待着百里渊能给出一个令人安心的解答。
瞧她流泪哭泣,胡言乱语半天,皱眉不止的百里渊,几番深沉呼吸,已经在忍耐不住的边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