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姑娘,可是盼着来者另有其人?”
初听这一称呼,马啸啸微微一愣,又转念一想,周宁衍乃是人精中的人精,有何不知。只叹一句,得非所愿,愿非所得,从前想见李彦,却是墨子昂,如今想见墨子昂,却是周宁衍。命运嘲弄。
因着“周宁衍”的真相大白,马啸啸自觉与昔日“李彦”已是天涯,虽不怨恨,但也生分不少。
马啸啸肩上还扛着麻袋,更没有力气与之争辩,但还强作姿态,扬高了声调,道:“你个……”却想不出合适的词语,只得接着说,“姑奶奶算是认清你了。”全然没有该有的气势。
李彦敛了笑意,沉默着,马啸啸不知他打什么算盘,却见他正色道:“这次……是我对不住你。”着实将马啸啸震在原处。
她细看他的神色,心想这家伙今儿个吃错药了吧,这么想着她便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不烧啊。
李彦见着这般古怪的举动倒无惊怪,心中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收回手,马啸啸心念,如今李彦找上门来,大概早知道她潜伏在镇天府一事,眼巴巴要来利用她,占她便宜,决计不能落入他的圈套;又想,自己找寻狗尾巴草一直没有进展,想来李彦似乎手眼通天,毕竟回家才是第一要务。被算计惯了,不差这一回,只求小命可保,狗尾可寻,有家可回。
思及此,马啸啸问道:“你怎知我在此处,你不是在皇城领了个什么屎官?”故意一字一顿。
李彦不解地皱眉,舒而大笑:“治栗内史却是屎官。”又道,“可我领了江南的治栗内史来到镇天府的地界确是天经地义。”
马啸啸自不懂这什么官官道道,她只听“江南”二字,便猜测李彦要扎根至此,立马换上讨好的笑道:“我的情况,你必是知晓,也了解的。”
李彦扬眉不言,且听下文。
马啸啸接着说道:“我如今四下寻找狗尾巴草无果,终日困在镇天府内,着实憋屈,憋着一肚子话想问你,最紧要那一件,便是那块你曾给我看过的背面印有狗尾巴草的玉。我听墨子昂说,那玉是镇天府的虎符,可策令千军万马,但为啥会有狗尾的样子?”
李彦在听到墨子昂名字的时候,脸上闪过些许不快,转瞬即逝,马啸啸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留意。
李彦答道:“此般别致的形制,我也是前所未见,未曾察觉,自得了玉后,只求保命脱险,未曾琢磨,此玉原是我……”马啸啸看到李彦眸色暗了暗,只听他改口接着说,“先福王所有,后来传给府上那位,倘若天下有人知晓,他便是第一人。”
府上那位?马啸啸紧皱眉头,周宁麒?她不熟啊,而且此人寒气逼人,想到从前河畔花瓣,顺流而下,四处肃杀,兵刃相见,种种经历,不寒而栗。马啸啸心想自是小命金贵。
李彦眼见马啸啸脸上阴云密布,料她聪明,已经猜到当日婆罗花毒乃周宁麒所为。
马啸啸抬眼看李彦,正要开口,却见他脸上挂着笑意,却叫人同样不寒而栗,果然手足。可是手足为何要杀手足?她不明白。
李彦再抬眼正对上一双疑惑的目光,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眼中泛着晶亮,其实马啸啸的眼睛很大,乌溜溜的黑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眼形弯成温柔的曲线,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天边的一弧玄月。李彦不禁想,马啸啸脸洗干净了的时候,还算标致。
想到此,他生生顿下思考,转了话头,道:“你若不愿接近府上那位,如今我正有一计,兴许可行。”说着,招招手,马啸啸立即乖乖附耳过去。
……
马啸啸扛着麻袋艰难地走回镇天府门时,恰是一个时辰又一刻之后,远远地便见绿意在门口不耐地招手,示意她加快脚步。无可奈何,她只得又颠了两步,故作跑姿。令她难以置信的是,李彦再将计谋说与她听后,竟然就挥一挥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点想要帮她一把的意思也没有。
她气结。
见到绿意,自是被一番数落,不在话下。
是夜,稀稀落落又下了一阵残雨,更添了几分凉意,屋内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一席灰白长衫的香铺掌管恭恭敬敬地立在桌旁,道:“公子,在下已经查证,今日跟随镇天府绿意姑娘来店里的人,确是马啸啸无疑。如今,他化名高强,在府中乃一粗使下人。”
墨子昂听罢,脸上并无悲喜,只简单地“嗯”了一声,那掌管见没了下文便欠身退了下去。
想不到她竟真的进了镇天府,这令墨子昂多少有些惊讶,印象中马啸啸贪生怕死,无奈惫懒,如今肯到镇天府做个粗使下人,定是为了她一心一意朝思暮想的狗尾巴草。这两月余,墨子昂陆陆续续派了得力的人去探她的下落,都无所收获。原本这就是镇天府的地界,墨子昂自然有些顾虑,且他在这边也无太多人手,唯一两处可差使的地方,一是早前落脚的茶楼,二是经营多年的香铺。今日,能够有马啸啸的下落亦纯属偶然。
眼下,得知她在镇天府性命无虞,墨子昂心道姑且算是守住了当日与李彦的承诺,不再需要他插手。他有太多的顾虑,江南不是他的久居之处,更不能回皇城。他早已着手计划往西域去,从此万里丹霄。他早乏了四处周旋的日子,自从南苑逃出来的这十年,他每一步走得如履薄冰,若非仔细筹谋,又得墨夫人暗中协助,他断不会是今日子昂。
思及此,墨子昂面上微染温和之色,不似方才冷冽。墨夫人近年来久病缠身,他虽时时派人找寻奇花异草送往墨府,却不见起色,更甚,听闻年下间或有些疯癫之兆。这便是他最大的牵挂,由此,迟迟没有动身西行。虽然再没有唤她一声“娘亲”的身份,但却在心中万分珍重。墨子昂早对墨家没了念想,却惟独单单记挂着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