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左右后,无论做什么,空气里都漂浮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气息。
荔枝喂着喂着,又变了味。
盘中剩余的冰块也有了有新用途。
竹桌不好,在禹乔的脊背后留下了一行一行的印子,还“咯吱咯吱”地作响,一点也不稳当。
荀隐的脸上还残留着潮热,羞恼地想明天就要让人来换走它。
禹乔却觉得还蛮凉快的。
他们少见地度过了一个安静且不被外界打扰的下午。
荀隐重新戴上了眼镜。
这是夜轻歌为他特制的第三副眼镜,也是禹乔最喜欢的一副。
镜框细细的,架在他的鼻梁上,清冷俊秀的五官也多情了起来。
“荀鹤川。”禹乔突然开口,少见地叫了他的字。
荀隐推了推镜框,垂眸看她:“嗯?”
“她们老说是我被皇位束缚了,可真正被束缚的也不只有我一人吧?”禹乔浅笑,“隐,鹤川,鸣鹤先生。谢晦先前老提防你,却不知你一心想着归隐山林。”
禹乔想起了两本书中他的最后结局,都是带着妹妹“凄凄惨惨”地归隐山林。
她觉得有点意思,剧情中的主角都以为自己斗倒了他,把他从权力中心放逐到偏远山林,却不知正中他的下怀。
“再等等吧,”刚刚荀隐低头看她的时候,眼镜下滑了一些,禹乔替他推了上去,“等敏言长大了,我们就可以自由了。”
荀隐握住了她想要撤离的手,在她的手腕落下一吻:“好。”
禹乔最后的确兑现了诺言,虽然多了几个人。
只是他的眼疾却拖了后腿。
好不容易,终于可以与她一起行走天下,刚快活了几年,却被这双眼睛毁了。
夜轻歌先前就同他说过,要他减少用眼,爱惜双眼。
可减少了用眼后,禹乔的公务怎么办?
他总想着能帮她分担,分担来分担去的,就不得不多用了眼睛。
用眼过度的后果,就是他渐渐地失去了视觉。
没有眼镜之前,虽然看不清旁人的脸,但没关系,因为他的恋人会将自己的脸贴来,让他一点一点地分辨。
可现在好了,旁人的脸是看不清的,就连妻子的脸也看不清了。
还有灌娘的脸。
先前脑中只记得灌娘小时候的脸,得了眼镜后才头一次看到长大后褪去稚嫩的她。
本以为他可以看到这个被他带到大的小女娘是如何被光阴偷走了年华变成白苍苍的老太太,还可以从她衰老的面孔中窥见母亲的影子,幻想母亲若未亡是否也会像她一样。
他们兄妹二人,只有她的面孔最像母亲了。
而他除了那一双眼,其他的地方最像父亲。
可一切的畅想都被黑暗剥夺了。
幼年时看《国语》,叹左丘明失明作书之不易,当日却未曾想自己今后竟也会成为“左丘明”。
“这样也好,至少我只会记得你们鲜活的面孔。”荀隐这样安慰痛哭的妹妹。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不甘心啊!
禹乔身边的人太多了,他凭借自己的才能勉强站在了这群人之上,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她在皇位上坐得太久了,只想着天南地北都走一遍。
一个瞎子,怎么陪她走天下?
一个瞎子,如何与她观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