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利听着这些嘈杂的叫喊,心乱如麻,他猛地站了起来,扶住阳台的栏杆,焦燥地盯着远处的广场,却听到旁边的阳台上也有人在呐喊:“绞死他!绞死他!万恶的海盗!把他们都绞死!”
他斜眼看过去,几个绅士淑女们正在观望,两位先生正在起劲地议论着,两位小姐一边装模作样地惊叹,一边也小声地赞同着。
雷利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悲哀,原来不管怎么说,海盗始终都是不被公众接受的,他们可以在狂欢节上装扮成海盗,可以在酒馆里赞扬海盗,可一旦海盗们被推到了绞刑台上,他们还是会被所有的人唾弃!
高台上有行刑官在庄严地念一篇文件,念完之后士兵们吹起了号角,紧接着又是一声炮响,淡淡的白烟散去之后,雷利看到那个可怜的、倒霉的替死鬼被挂在了绞索上,在群众激愤的吼叫声中,木台上一个小活板门打开,他的身子猛地向下一沉,身体剧烈地扭曲起来,粗大的绳索牢牢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很快他就再也挣扎不动了,像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挂在那里,丧失了全部的生机。
雷利的呼吸都停止了,脸色惨白,索菲并没有看绞刑台,她一直在关注着雷利,见他震惊的样子,担心地拉住他的手,扶他在椅中坐下。
雷利垂下头,不停地在发抖,他最后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发现那个人已经被高高地悬挂起来,人群还没有散去,指指点点地议论着,据说这名海盗的尸体会在这里挂到天黑,然后改挂到城外去,要示众三天,才会被埋葬。
雷利的眼泪喷涌而出,虽然那不是邓肯,但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哪,就这么被剥夺了生命!虽然他也是个死刑犯,早晚是要死的,可雷利还是觉得对不起他。
“上帝啊,原谅我!”
“别难过了,那个人丧心病狂,杀死了他自己的父亲,已经被判了死刑,现在不过是早了几天执行而已,上帝不会责怪我们的。”索菲温柔地轻抚他的头发,雷利猛地跳了起来,颤抖着说:“我要去监狱看看。”他什么话也不想再说,大步冲出了房间,不一会楼下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迅速远去了。
索菲叹息了一声,脸上缓缓地浮起微笑,伸手拿起桌上的小金铃摇了一下,房间里另一扇门立即打开了,两名侍从护送着一位高个子的先生走进来。
49
“您好,尊敬的邓肯先生,久仰您的大名,很荣幸见到您。”索菲女公爵优雅的声音显示出她对这位客人的真诚敬重,邓肯默默地行了个礼,非常庄严得体,但并不亲切。护送他进来的两名侍卫在得到女公爵的示意后静静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站在屋中的是一位体面的绅士,他有高大的身形和英俊的相貌,穿着得体的服装,手里拿着崭新的帽子,看起来像一位很有地位的贵族,正要去朋友家赴宴。他的皮肤相当白,额头很宽,棕色的眼睛流露出坚定的神情。那标志性的大胡子,现在被留在上唇的一小掇胡须所替代,没有了那充满野性的、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浓密胡须,邓肯的气质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现在即使别人跟他当面碰上,也不可能在这位体面的先生和那个凶恶的海盗之间划上等号。
“我想雷利现在都不一定能认得出他来!”索菲女公爵有趣地想着,一边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我想刚才您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其它的情况您大概也能猜测出来一些,所以我想您能够理解,现在,您能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是由于波那斯男爵为您做出了努力。”
“我想应该称之为‘牺牲’,对不对?”
“啊,如果您愿意这么理解也可以,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波那斯男爵已经和我订婚了,现在他是我的未婚夫。”索菲小姐的声音依然温柔,脸上带着少女娇羞的微笑。
邓肯垂下眼光,握紧了手里的帽子,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已经得知了面前这位小姐的尊贵身份,当然能够猜到雷利为他做出了怎样的牺牲。
“他是一个真诚的人,为了他的朋友可以不惜一切。”索菲有意加强了“朋友”这个词的语气,邓肯额上的血管轻微地跳了一下,仍然默不作声。
“我们会安排您迅速离开丹麦,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此后您恐怕不能再踏上丹麦的土地了,因为克雷斯蒂安公爵派人画下了您的肖像,作为全国重要的通辑犯发出搜捕令,这道命令将会长期有效。”
邓肯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我并不赞成他这种做法。”女公爵说:“不过这是他的权利,我无权阻止,而波那斯男爵显然不会乐意见到这个命令,而且他现在急于要回到苏格兰去,我们过几天就会动身。”她望了望邓肯,似乎在揣测他看起来平静的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至于我们为什么去那里,您可能还不知道。”
邓肯炯炯的目光望着她,女公爵微笑着说:“他的表哥,也就是苏格兰国王詹姆士陛下,一个月后就要结婚了,我们如果赶得及时的话,正好可以参加他的婚礼。这也就是波那斯男爵为什么急于动身的原因。”
邓肯的表情显得有些震动,索菲接着说:“而且看样子他急于赶在婚礼之前回到苏格兰,我想他还抱有某种希望。”
邓肯的心里一阵隐痛,雷利的意图是相当明显的,虽然他为救他做出了相当大的牺牲,但在他的心里……
“我想您也许知道他以前的一些事情吧?所以我不能肯定他救您的行为里包含有多大的感情成份,也许,他只是把您当成一个最好的朋友。”女公爵若有所思地说:“他确实对克雷斯蒂安公爵这么说过,他认为您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能把您丢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