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惊得连忙睁开了眼睛,“你……还想干什么……“
她对上他充了血满是欲望的眼睛,又羞又气;他看到阿宛睁开了眼睛,身体里的欲望慢慢沉淀,翻涌上来的,却是心中深深的刺痛与哀求。
他慢慢把手覆在了阿宛的心上,看着她的眼睛,喃喃道:“阿宛……不要闭上眼……不要把我想成他……从始至终,都是我……”
一滴水珠落在了阿宛赤裸的胸前,分不清是他的汗还是泪。
阿宛轻轻叹了一声,吻上他的额头。
“裴十三,你真傻……“
裴迪几乎纠缠了阿宛一夜,直至天色微微亮起,这才肯抱着她昏昏沉沉睡去。
待他睁开眼时,他身边的床榻已经空无一人。
昨夜的欣喜骤然冷却,裴迪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满心惶恐地冲出房间,脚步踉跄而慌乱,大声唤着她的名字。
无人回应。
裴迪又跌跌撞撞地冲向码头——她的枣红马也走了。
他茫然地站在岸边,天际处云霞蒸腾,金灿灿的晨晖破开云层倾洒而下,千家万户笼在一片耀目的灿烂辉光之中,好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但他的盛世里,已经没有阿宛了。
时光匆匆,柳絮随风去,红颜弹指老。
这太平盛世里,最不缺的就是鲜艳明丽的女子,如桃花一样年年生。
勤政多年不事女色的圣上李隆基,在五十而知天命的日子里,终于如玉真所言,遇到他命定的那个女人,开始放肆地享受他手上的权力。
开元二十五年,李隆基因所宠武惠妃谗言,一日杀三子,将三个儿子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废为庶人并杀害。
开元二十六年,召寿王李瑁的妃子杨玉环入宫侍孝。
开元二十七年,杨玉环奉旨入长安鎏英观为女道士,为圣上祈福。
天宝四载,迎杨玉环入大明宫,册为贵妃。
杨家一门,鸡犬升天。
自此开始,开元盛世的文功武治,一点点被这个刚愎自用的老人,挥霍殆尽。
此刻,这盛世景象宛如一幅恢弘的画卷正慢慢地卷起,将曾经的绚烂与辉煌卷入其中。繁华一点点地散尽,仿佛是夕阳西下时那渐渐黯淡的晚霞,虽然光线渐弱,但其美丽与壮观仍旧令人陶醉,使人难以忘怀。
裴迪自那日阿宛离开后,便开始了浪迹天涯的日子。
他本没有功名之欲,当年从军,亦不过是看不惯吐蕃人烧杀戮掠而已。他一边在西域各境寻找着阿宛的踪迹,手上一把赤霞剑,亦染上不少贼人盗匪的血。
他亦去过王维的辋川别业中寻过阿宛,却也一无所获。
那幽幽山谷中,只有王维的清静禅室,他与他母亲崔夫人终日参惮,不问世事。
但王维得知阿宛再次下落不明之后,却下了决心,献诗宰相张九龄求汲引,再度出仕,赴凉州任河西节度幕,为监察御史兼节度判官。
自上次西行的二十年后,王维一人,再度踏上了前往西域之路。这一路,他留下无数雄浑豪迈的边塞诗篇,仿佛那个二十岁、意气风的少年。
但当他一个人静静站在凉州城头,望着那些被黄沙掩埋了的脚印时,他心中想见的,不过只是一个身着红衣的明媚女子,正骑着她的小红马,微笑着向他招手而已。
但他知道,她是大漠上的鸟儿,永远不会为谁而停歇。
天路来兮双黄鹄。
云上飞兮水上宿。
抚翼和鸣整羽族。
不得已。
忽分飞。
家在玉京朝紫微。
主人临水送将归。
悲笳嘹唳垂舞衣。
宾欲散兮复相依。
几往返兮极浦。
尚裴回兮落晖。
岸上火兮相迎。
将夜入兮边城。
鞍马归兮佳人散。
怅离忧兮独含情。
——————王维《双黄鹄歌送别》作于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