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开明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场铁道兵提起来就津津乐道的会战,那可是有鲜血累积出来的经验。
想到这儿,严开明更加下定决心,今后打隧道不能再死人了,那个必然死亡的时代应该一去不复返了。
除了第一个刀具拆卸花费的时间长一点,后面的越来越熟练,以致于严开明觉得可以增加人工,以提高速度。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就控制不住了。
工地上有着同类施工经验的工人很多,至少组成两个组没有问题,严开明一面布置继续换刀,一面去外面组织人力。
不亏是老战友,徐复文那边竟然不谋而合,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原本还有些遮遮掩掩的,现在倒颇有大张旗鼓的意思了。
“你们在干什么?”
急吼吼发出声音的是质检员赵秉全,他担任施工工程的初检,设备的完好率也在他的工作范围内。
好容易支走了德国人,却忘了这位大爷。
“马上散去,马上给回恢复原状!”
此时,大半天已经过去了,最早参加装卸的那组人早已汗流夹背,正在喝着水喘匀气息,也许是平时受赵秉全的气太多了,这会儿有正副两位总工程师撑腰,也不怎么鸟老赵。
一位工人脖子一仰,把大茶缸的水大口灌了下去,发出了一个很舒服的声音后,白了赵秉全一眼说:“拆得太多,恢复不成了。”
“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你们这是破坏生产工具,不对!是破坏国有资产!”赵秉全气得直打哆嗦,话也说不利落了。
“你要告谁?”一个洪亮的声音很有压迫感的大声说道。
赵秉全一回头,仿佛看到了救星,冲上来就差拉着对方的手了,他激动地说:“汪主任啊,你看看他们做下的好事。”
汪建国显示出他的领导能力时是在兵改工之后,集体退役,脱下军装,让曾经的大兵们去面对改革开放后的市场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铁道兵虽然辛苦,但是解放军的身份又让他们感到无比自豪,如今变成了局长、段长、总经理,称呼上的改口就一时难以适应,更难以适应的是吃军粮的时代结束了,今后要自己赚钱自己花。
这支印有铁道兵风骨的建设大军必然会成为一支令市场望而生畏的力量,但是在当时他们还很迷茫,面临马上要断粮的窘状,汪建国带着自己原来那一排人揽到了一个活命的活儿,疏通城市下水道。
过去打通隧道是光荣,如今却要钻肮脏的下水道,干这种让人抬不头的活儿,曾经的战士们弯不腰,汪建国就第一跳了进去,忍着几乎令人窒息的味道在狭窄的下水道里钻了个来回。
兵毕竟是兵,脱了军装依然保持着军人本色,见到带头人跳下去了,一个个终还是放下了身段。
有了第一次,之后就好办了,这些老铁们不管是疏下水还是清垃圾,只要有活儿就干,就是这种弯得下腰的行为让改制后的工程局度过了难关,汪建国也获得了上级的表扬。
汪建国这个临时调配委员会负责整个秦岭隧道工程的协调问题,各局之间、上下级之间、铁路与地方之间,只要有问题就找他,现在轮到中外之间了。
赵秉全不能说错,这是他的本职,但是他表现出的那种乱扣帽子的行为让人闻到了一股旧有的保守味道,眉目间那股崇洋魅外的表情让人不舒服。
汪建国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骨子里的厌恶之意已经生成了。
“本来是应该德国人干的,现在他们这种私自拆卸行为触动了德方,对方要是抗议撂挑子,我们可担待不起。”赵秉全以为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稳稳的站在上峰,说起话越来越肆无忌惮。
汪建国眉毛一挑,递给赵秉全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和睦的问严开明:“严总工,明天中午之前能不能完成换刀?”
严开明很肯定的回答:“没问题。”
汪建国即不表示支持,也不表示反对,沉默不语,然后倒背着手走了。
大家都抓紧时间干活了,只有赵秉全还在原地发愣。
“哎?怎么就这么走了?汪主任,这事儿你得管啊……”
干活的工组有老铁,也有新入职的技术工,但是有着铁道兵传统的战斗队伍在紧密配合时,发扬了军人的传统,除了必要的交流,所有人不多说话,默默干着手中的活儿,累了就擦一把汗,渴了就喝一口水,直到隧道内的两组人干到半夜,已经精疲力尽了,但是换刀工作还没有结束,想着如果不能在明天中午前完工,就可能面对与德国人的第一次冲突。
尽管这种冲突不可避免,但明天不是时候。
中国工人换的刀具到底有没有德国工人好,能不能胜任施工任务,还需要时间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