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狗喝红脸,站起来就撵人:“走走走,当初人三水去提亲你非坐地起价,现在人家讨着比你好的媳妇真看不上你,也别上这来丢人现眼了,趁着天黑赶紧回。”
黑姑不甘心,看着不停抽水烟的方有田:“叔,你说句话呀,这人你是留还是不留。”
方有田闷着脸抽水烟,烟筒咕噜噜地直响,他能说什么,儿子的主他做不了,只要有女的娶进门就可,什么样他不挑,这会他儿子还在伙房倒腾,进院就没看那小丽一眼。
他这儿子啊,心思怕是死死定在苏九芽身上咯。
黑姑扯着嗓冲伙房喊:“三水,三水,你出来说话。”
石狗嗓门更大:“山炮,喝你娘呢,你女人管不管?”抢过山炮的碗。
山炮放下筷子悠悠起来:“这三水刚回,怎么也让他先想想,九芽那边也得给交代不是,你急啥呢,先领小丽回咱家,今晚她跟你睡,我,我睡石狗家。”
始终闷不吭声的小丽绞着辫子起来:“姐,咱先回你那吧。”再闹,整个石里村都瞧热闹来,她可成名人了,以后嫁进来头都抬不起。
黑姑也作罢,兜着斗鸡,拉着小丽要回,扭头就看苏九芽门边站着。
苏九芽没走,她就听着自己的结果是如何,若真是要送牛头镇抵债去,她就冲过去跟方湛打一架,像村里那些泼妇一样,抓他脸,咬他的手。
“九芽,你,你咋来了?”黑姑倒是不自在,她恁圆滑的人,谁也不想得罪,下车看到苏九芽跟刘开全说话,以为苏九芽不会再回这来了。
苏九芽不知该怎么答,只是嗯一声,就看着小丽,小丽也看着她。
就觉得这女娃子怎么这么干净,脸儿白,唇儿粉的,穿着灰色的夹袄,又高,村里就没见这样秀净的女娃子。
再比自己这黄脸黑手的不免自惭形秽。
小丽五官是好看的,倒是眼小些,长着双吊眼,跟黑姑站一道,黑姑像个男人。
石狗挥着手招呼:“芽回啦,来,喝几盅。”弯腰到桌子底下找酒。
黑姑扥着小丽走了,走岔道那,小丽要回牛头镇去:“姐,人家三水讨这么漂亮的媳妇不会再看上我了,我以后可怎么弄呢。”
因为她非犟着要来石里村,跟家里已经撕破脸,说是当她这女儿没生过。
现在看想方家也没法留,可真是不知该何去何从。
“好啥啊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摆着家里好看啊?日子不用过啊,三水不是那肤浅人,你给他时间想去。”
黑姑忿忿骂着,两个黑影快步往山炮家的方向去。
苏九芽没坐桌子那,她往伙房去找方湛,把话问清楚她就回自个家去。
方湛在下面条,他个高几乎都顶着黑色的横梁,铁锅咕噜噜冒着泡,他煮的清汤面,灶台边上搁着两个碗装着已经调好的汤汁。
“面马上好,你等会。”他知道站在后面的是苏九芽,只有她才这么安安静静的。
“我不吃,问你些话就回。”苏九芽站在门边就看到他侧脸,觉得他鼻子很高。
脸颊线条硬冷,都说这样的人脾气不好。
“小丽能答应先嫁进来吗?我过年后会尽快想办法筹钱,若是让我嫁她,我不会答应的。”
方湛不接话,用筷子赶着面条进漏勺,再倒汤碗里,抓上切好的葱花,端着往角落的小饭桌去,那是家里没客人吃饭的桌子。
回头小声嘟囔着:“就算你想去我还不答应呢。”
声音真的很小,含糊不清的,苏九芽也听不清:“你说什么?”
“我说过来吃面,我饿。”看苏九芽杵着不动:“我看你是挺想嫁牛头镇去的。”
苏九芽才不想,走过来挪着小凳子坐下,又觉得他们俩撇着院子外面的人在这吃面又不大好:“不出去吃吗?”
“外头冷,怕你冻着。”说话时候又掏出个水煮蛋,磕着桌角后剥壳,再放苏九芽碗里:“我还以为这些面都要我一个人吃完呢。”
他也吃不准苏九芽会不会再回来,只是想她肯定不想吃外面桌子那些剩菜剩饭,进门就到伙房来给她下面条。
苏九芽捏着筷子不知道怎么答话,就看着方湛把那冷掉的包子掏出来,又吃的津津有味,苏九芽心里却是苦的。
她害怕等她真还上钱,这男人就过了娶媳妇的年纪:“我一会找小丽谈谈去。”
方湛也没阻止他,呼哧呼哧吃面,停下来说一句:“坐一天车你也不嫌累。”
想了想又往下说:“她那弟我见过一回,估摸就你这么高,天天在河里捞石子卖钱,比我还黑…”
他还要说下去,被苏九芽瞪着:“你跟我说这些作甚。”
方湛就乐,每个表情在她脸上都是别样的好看:“你要真不打算嫁那去,你就别找小丽,我会处理。”
这话听苏九芽心里就觉得踏实,她是真的感激方湛,若这笔账搁在别人身上哪有他这般好说话:“那不去就是。”
语气乖乖的,方湛就只剩下傻笑了,大口吃着面险些要呛着。
石狗就看着伙房昏黄的灯泡将两人身影拉长,也跟着乐:“狗日的见色忘友的东西。”不愧他这么死怼着黑姑,他能看不出来,方湛那心,眼,耳朵,全都在苏九芽身上。
酒是喝的差不多,山炮站起来要收拾,以前没少到方湛家喝酒,三个人喝,都是山炮自己收。
方有田放下水烟筒,将他推开:“放着,放着,我来。”
桌子上的猪头肉是石狗上桥头买的,鸡蛋是山炮家带来的,他就煎两条河鱼,一碟花生,加份土豆条就是今晚的酒菜,哪好意思让他们再收拾。
石狗起身搭着方有田的肩,让他回屋去:“叔,那小丽是山炮的客人,你已经破酒了,让他收。”
山炮在天井那把碗碟刷干净,捧进伙房放碗柜去,不敢看方湛,更不敢看苏九芽,等会石狗也进来,俩人搭着肩也在小方桌那坐下来。
“成双成对的就是刺眼。”石狗醉了,脸颊浮红,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个红纸团来,啪的就压桌子上:“兄弟,新婚快乐啊,今儿权当喝你喜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