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荞把文件一保存,电脑一关。出门跟孙熙见上了面,才听他说道:
“苏德那个小扇马趴蛋了!”
第66章设备比命贵
在安荞等人尚未从镇上回来的时候,苏德的那匹扇马就已经不行了。
那匹小马长期受到马群的排挤,这一次更是在吃草的时候被几个大马合伙赶出了地盘。
这几天一直下雨,山上的石头和泥地湿滑。
小马跑下山的时候失了蹄,摔倒撞上了栏杆。腿卡在栏杆里没能挣脱出来,一两个小时没有人发现,渐渐就没了力气。
还是村里上山赶羊的牧羊人瞧见了小马的可怜样子,从村里找来了人。
苏德和孙成把马从栏杆里解救了出来,一瘸一拐地带下了山。小马原本腿上的伤还没好全,这么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下山之后没多久就趴了蛋,倒在地上半死不活了。
穿着雨衣的孙熙麻利地把身上的雨披解下来,披在安荞身上,带着她往外走,嘴里接着介绍情况:“镇上的兽医已经输了十来罐液了,还没救起来。这马趴了太久了,腿已经麻完了,要是再站不起来,就算死不了,这辈子也再也站不了了。孙成哥来借挖机把马吊起来,我爸已经去开挖机了。我想着,小伟哥不是要拍点东西吗,就赶紧来叫你们了。”
李伟的眼睛闪亮亮的。
濒死的马,大雨,挖掘机。多么有氛围感的一段故事,可惜没拍上开端,但拍个尾巴总比没有的强。
安荞用不上雨披这种东西,顺手又挂在了李伟的肩膀上。
雨凉飕飕地从她短袖领子里进来,她每一个步子都踏在水坑里,溅起的水花脏了裤脚,可此时也顾虑不上这么多。
安荞开着车,带着两个少年去李伟的院子里取来了设备。她一边开着车,一边教着实践经验不足的李伟给录音设备和摄像机穿雨衣。
孙熙就开玩笑道:“这些东西这么金贵?”
安荞调侃:“我刚入门的时候,总觉得设备比我的命都贵。”
雨天的草地太湿软,挖掘机不太好行驶。而水泥地对于刚受伤的马来说又太硬,不利于腿脚的站立。村里的众人考察了一番,最终选了孙建发家的马圈作为抢救室。
安荞三人赶到的时候,男人们已经把马圈的围栏拆除了一个口子。拖车载着病马开了进去,而挖机也停在了一边。
“正好来得及,快,你先下去拍。”
安荞把李伟设备上的雨罩又调整了一下,催着他赶紧下去,自己也紧随其后下了车。
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苏德。
他的马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原本该强健有力的呼吸都变得微弱,肚子几乎看不出什么起伏,眼睛直直又无力地睁开着。它腿上豁开的口子往外冒着橙红色的脓血,又被雨水冲开,凌乱了原本光洁的皮毛。
而他站在小马的身边。
身上的迷彩外套早已湿透,头顶的鸭舌帽聊胜于无地向下淌着水。高举的手里握着药水瓶子,另一端的针头插进马儿的身体里,悬挂着的是它摇摇欲坠的生命。
那双从来都凌厉的眼睛里,藏着安荞一眼就能看出的疲惫和担忧。
她知道,这个夏天,他已经失去了两匹马,不能再失去它了。
马边已经站了三个人,而孙建发坐在挖机的驾驶舱里,小心翼翼地放下铲斗。苏德看了安荞一眼,她默契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吊瓶。
而男人们合力抬起马的一侧,将两个拖车绳一前一后从马的身下穿过,打上结,挂在铲斗的齿牙上。
铲斗和吊臂缓缓升起,吊着马儿也渐渐腾空。
四条马腿像是断了一般,摇晃着挂在它的身体下。
安荞举着吊瓶稳稳站在一旁,而众人则尽力地将马儿麻木了的腿掰直,让它受着力自己站在地上。
三个男人一人抬着一条腿,眼看着腿就要受上力,孙成给孙建发打了个手势,让他可以将铲斗放下来一些。
可小马已经趴下了太久,再次站立所带来的疼痛,让它挣扎着颤抖起来。
它的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地扭动,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重新倒在地上。若非安荞反应迅速,插进它皮肤里的针头都差点几度脱落。
三个男人终究只能控制住它的三条腿,抓不住全部,就不能完全地控制住它。
无奈之下,只能让孙建发再把铲斗抬起来。
两根粗硬的拖车绳将整匹马再次悬在空中,四条蹄子又一次摇摇摆摆地挂着,没有一点力气。
漫天的大雨一粒粒砸穿了它本该厚实的毛发,凉了它的皮肉。
挖机的悬吊,只能让它不再趴着。
要让它康复,必须让它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起来。这是它要克服的问题,也是众人为了降低损失,要尽的最大努力。
抢救的时间宝贵且短暂。马是靠腿活着的动物,马腿哪怕只是骨折过,下场便是被淘汰。要么放生,要么沦落到肉场。更何况像这匹小马,倘若再站不起来,就永远不可能再站起来了的情况。
对于马来说,这是最凶险的急救。
早一秒钟让它站立,对它的康复都是莫大的帮助。
他们已经成功了九成九,最后这一分力气,就差在缺了个人上。
兽医年纪大了,做不了这种力气活。掰马腿这种事,还得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
例如苏德、孙成和孙熙,还有……苏德看了一圈,目光停在了扛着摄影机拍摄的李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