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都喜欢装大人,一被揭穿就不高兴。安荞还没等到他的下一句话,电话里就传来了被对面挂断的忙音。
安荞笑笑,把手机收起来,去看电脑上李伟发来的文案和视频。
李伟那个同学的写作功力真是无可挑剔,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仅用简练的文字讲清楚了事件的全经过,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江小雪一条视频让他经受了多么恐怖的网络暴力。
配上李伟在视频里将重点标红了的字幕,安荞很有把握,能将当下舆论的刀子扎回江小雪身上。
没过多久,鉴定平台也将鉴定报告发到了她的邮箱。
从事这一行,她知道“恶意剪辑”是一定会被江小雪和她的粉丝拿出来做的文章。她提前将视频没有进过剪辑的鉴定报告准备好,以便届时能更爽快地打她的脸。
身为公众人物,私德和公德都修得一塌糊涂,德不配位,就算没有孙熙这件事,将来也迟早会塌房,不妨让她的粉丝们早点看看所追捧的网红是怎么颠倒黑白的。
盖上电脑,安荞终于安心地重新开始制作她的马鞍。
她当然还记得,当初第一天走进孙建发家的院子里,自己便诧异于院墙边堆着的工具。
那时候夏天才刚刚开始,夜里走出门都还要穿上最厚的外套。她在村里什么人都不认识,不会骑马,更不会做马鞍。
如今,盛夏都快要过去了。
修蹄、钉掌、灌药、骑马,一件件地学,一点点地融入。就连从头开始做起来的马鞍,也只剩下了最后一点收尾的工作。
这是从她手上诞生的第一个马鞍,相比起孙建发制作的那些,她的作品粗糙又简单。挂在两边的肚带有磨不平的毛边,脚蹬也只是最简单的牛皮裹着不锈钢。除了模仿着蒙古风格制作的那些纹路,整个鞍子也就没有了别的花样。
但即便如此,她看着自己的小作品,也满意地不得了。
术业有专攻,她不是专门做这个的,也不可能一辈子从事这个行业。在把纪录片拍好的基础下,在这些另外的领域有所涉猎,对她来说就很好了。
制马鞍的最后一步,便是用牛角提炼出的油,在鞍具的每一寸皮面上厚厚涂膜。
当每一滴油都被吸收进了皮革,这具马鞍才算最终完成。
安荞搬出来一个鞍架子,将马鞍搭上。一手拿着油,一手拿着小刷子,在上面细细涂抹。
孙建发用手机记录下了全程。
在手机镜头下,安荞刚过肩膀的头发被皮筋扎了个小簇,冰袖下的胳膊有着优美而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修长的手指持着油刷,将马鞍刷得油光发亮。
似乎察觉到了师傅在拍摄,安荞回过头看了孙建发一眼,对着镜头笑了笑。
孙建发一边拍摄,一边解说:“看看我小徒弟刚刚完成的马鞍。第一次做鞍子,就能独立完成出这个水平。看看!多厉害!”
安荞虽然喜欢自己的鞍子,但对于自己的手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被师傅这么夸,笑容都有点不属于她的腼腆起来。
好在师傅的拍摄很快就按下了结束键,安荞也自在了一点。
手里刷油的动作没停下,她跟师傅说道:“熙熙那个事,我跟小伟找到了当时江小雪骂人的录音。等熙熙回来了,我们就把录音发上去。”
孙建发也笑了起来:“好。双喜临门。”
双喜?
安荞心里想,一喜是孙熙的事终于有了解决,另外一喜,难道是她做出了第一个马鞍?
师傅原来把她的鞍子看得这么重吗。
她没有问,可暖意还是不自觉地在身体之中流淌了起来。
最后的油,刷在了肚带背面的最上端。
一小瓶牛角油正好用完,而整套鞍具的每一个角落,都像有了灵魂一般在阳光下闪耀着细微的光芒。安荞像个画家似的收起了画笔,欣赏自己的作品。
孙建发在她身后,悄悄给她拍了不少照片。每个角度都拍完一遍后,他才开口问道:“这鞍子你是打算自己用,还是收起来?”
安荞笑笑:“这套鞍骨本来就是对着追风做出来的,就用在追风身上吧。过段时间我不在坝上了,就把它留在您这里,让它被时间沉淀沉淀,等以后来了再用吧。”
孙建发的笑容忽然怔住。
安荞来这里之后,从没有提起过要走的事。他不知道今天她这是怎么了,忽然一反常态,与他主动说起。
他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夏天快过去了,我也…”
话戛然而止,孙建发眸光愈加低垂。
夏天。。。。。。
草原的夏天虽然美丽,却实在短暂。再过不了多少日子,清晨起来,地上又会开始结霜。河套里的水流会在夜里冻结,而暖炉里又会烧起旺盛的炭火。
安荞瞧见了孙建发表情的凝固,知道这个话题或许并不合适,赶紧转过了话锋:“师傅,我看追风脖子上好像起了个包,是上次打了驱虫针的缘故吗?”
孙建发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包。
“嗯。兽医没扎好针,皮里头就肿起来了。没什么事。”
“那还能喂它胡萝卜吧?”
孙建发总算又笑了:“能喂。你对追风好得不像话。听孙成说,他农家乐厨房里的胡萝卜都要被你拿完了。”
“啊?”这话完全在安荞意料之外,“孙成哥家的胡萝卜?”
她连孙成的农家乐在哪里都记不清,何谈去拿胡萝卜了。
哭笑不得之中,她和师傅达成了共识。
肯定是孙熙那个混小子,没钱买胡萝卜喂白雪,但又不好意思天天去白嫖,于是假借了安荞的名头,在孙成那里进出如入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