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进军情局大院,脚已经伸出车外的何宽犹疑着说:“不错,这对尹凯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他的嫌疑基本解除了,但又如何解释真实存在的泄密这件事呢?”
下到车外的秋枫不以为然道:“这就是另一回事了,至少我们不必在尹凯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我们仍然可以循着双面镜这条线往下查,下面就看能否重开调查了。”
何宽遂挑逗他说:“你这么急着杀回局里,是要向局座大人请命解放老大?你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吧?“
“试试总可以的吧,又不用花银子。”
两人径直来到局长办公室,人不在,秘书说被二厅的情报处段处长叫走了。段留一找盖啸仲能为啥事?此前两人基本没交集,盖啸仲甚至有些讨厌段留一。
既然事情没着落,秋枫想去一趟曾克凡那儿,把今天的现告诉他。何宽说要留下来等盖啸仲,督查组是否在一厅继续呆下去,他得有个明确态度。
秋枫开车路过一家花店,下车给曾夫人买了束花,他答应过她的。车子驶近灵雀湖别墅区门岗,他从车窗刚一探出头去,两名哨兵连忙将半开着的大门敞开了,他扔过去两条骆驼牌香烟,哨兵伸出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够意思。
临近曾克凡的别墅,秋枫依然用两条香烟向五处的那俩人买了路条,你好我好大家好。车子拐过一道弯,看得见曾克凡的那幢屋了,路旁却停了两辆车,一辆是盖啸仲的,他怎么会来了这里,且跟段留一一道。
不光他没想到,就连曾克凡本人也没料到这两个人会联袂而来,所以他看到他俩的第一句话便是,稀奇,稀客。
面色不悦的盖啸仲朝段留一歪了下脑袋说:“我只是他的通行证而已。你若不留客,我掉头就走。”
段留一毫不客气地怼了他一句“懒得跟你废话”,拉着曾克凡在长沙上坐下,从随身公文包里往外掏着什么。闻声从里屋迎出来的曾夫人分别诧异地扫了这两位一眼,嘴里说着“我去给你们沏茶”,段留一马上说,你不用忙活了,请回避一下。
曾夫人跟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退了回去。
段留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字条交到曾克凡手里,让他先看一眼,然后继续从公文包里往外掏东西。
曾克凡打开他递过来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鹤牌火腿,临期降价,每件22·4元,存货有限,欲购从。”
“什么意思?”不明所以的曾克凡看向从公文包里往外拿着一份地图的段留一。
段留一一边说着“这是我的监听科刚从南京的某个地下商业广播电台里收到的一则讯息”,一边摊开从公文包里拿出的一份湖南省地图,他扫了眼曾克凡手里的那张字条说:“单从字面上,这不过是一则商业信息,但我们监听科那位接收这份信息的组长恰巧负责长沙前线这一块,对敌第4师团被我围困于湘阴的战况了然于胸,敌正设法调动兵力解第4师团之围。”
段留一用手里的一支红蓝双色铅笔在地图上指点着说:“目前的情形是,居于第4师团北端的第3师团试图突破中国军队的阻击,救援第4师团,但遭遇我顽强抵抗,两日内未进寸步,第4师团313旅团已大部被歼,其余两个旅团的处境岌岌可危。而此时,在鹤山以南一百二十公里之距,第6师团的224旅团正行进在北返途中,目前看来,若224团终止北行折向鹤山方向或可解第4师团之围。之前鹤山曾驻扎我一个常备师的兵力,三天前鉴于围困第4师团的战略考虑,抽调了两个团北线阻击第4师团,目前仅余一个团的兵力驻守。这就是当下的基本情况。”
曾克凡徐徐点头道:“所以这则信息上的鹤牌火腿和22·4的价格对应的就是鹤山和224旅团。若224旅团停止北返转向奔袭鹤山,紧急驰援第4师团,不仅可解其围,甚或将我北线部队来个南北夹击,一举扭转战局。真是好盘算哪,我一个团对敌一个旅团哪经得起打,若是一个师,恐怕他们动都不敢动这个念头。”
“这么说,你认为这条信息确实对应的是这么个状况?”段留一问。
“什么我认为?”曾克凡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你自己不这样认为?”
“那就好。”段留一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之前,我已经据此拟了个提点式的电文给了薛岳长官。”
“那薛长官一定会记你一功。”曾克凡开玩笑道。
“我可不敢贪这个功,或许该记在你名下才是。”段留一饶有意味地说。
曾克凡一愣,段留一接着说:“我的情报员若是通过这样的方式送这种近乎于明码的情报给我,除非他不想活了。”
这下,曾克凡愈傻了,继而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军统这边的人的这个信息?”盖啸仲一下明白过来了。
还没等段留一回答,曾克凡霍然一下站了起来,一脚朝面前的茶几上踢去,暴怒地喝道:“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敢这样!”
“你认为会是……”盖啸仲说了半截,突然意识到段留一的存在立马收了口。
“我有什么好认为的?太可怕了!局座大人,这就是你办的好事!你毁我也就罢了,难道要把他也给毁了!你这是在犯罪!”盛怒之下近乎失去理智的曾克凡竟一把薅住了盖啸仲的衣领。
“老曾,是你引狼入室才有今天的下场,赖不着人家老盖的。”另间屋里传来曾夫人的声音。
盖啸仲使劲掰开曾克凡的手,愤然道:“你还没弟妹懂事。我在老板面前跟你圆了多次才没关你的黑屋,你倒恨上我了,真他妈白眼狼!”
段留一走到曾克凡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对盖啸仲道:“你也别怪他。你们的这个情报员此举的确太冒险了,不仅于此……”
没等他说下去,曾克凡又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一张脸已然扭曲变形,蓦然一声暴喝:“你还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