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玉京赶回桃花庄园,却不见平婆婆出门迎接。前厅桌上放着半碗未喝完的凉茶,这种苦菊是平婆婆一向最爱喝的。她做事勤谨,没喝完的茶水从来都立刻倒掉,绝不会放置不理。想到这里,俏玉京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担忧。
难道是罗网派来了杀手?
她带着担心来到酒窖,酒窖里一直都点着长明的灯烛,此刻却黑黢黢一片,里面什么情形也看不见。
这时,里面传来一阵呜呜的叫声。那种声音不像是人出来的,倒像是某种野兽的嚎叫。
俏玉京打了个冷战,没有女孩子会不怕黑的,就算她武功高强也无济于事。这是一种天性上的恐惧。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探入酒窖,一小步一小步地向里面移去。她一边走一边祈祷:“柳下一刀,就算你做了恶鬼也别吓唬我,我将你关在酒窖里面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报仇就去找杀害你的人,可别缠着我。”
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才找到墙壁上烛盏的位置,点上烛火,窖内明亮了起来。那阵呜呜的叫声再次响起,比方才更加清晰而恐怖。
俏玉京循声瞧去,顿时吓得尖声惊叫。只见一大团白毛毛的东西披散在地上,底下露出半张树皮般的面孔。她猜想地上躺着的定是一只女厉鬼,心中一阵毛,拔脚便要冲出酒窖。这时耳边的呜呜声却感觉有些熟悉,她壮着胆子回头一瞧,方才认出是平婆婆。
只见平婆婆被绑在一只酒桶边上,披头散,神情委顿不堪。
俏玉京走过去将塞进她嘴里的麻核取出来,忙问道:“柳下一刀呢?”
平婆婆神情又气又急,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俏玉京想起几天前禁止她讲话的事情,不禁莞尔道:“平婆婆,你可以说话了。告诉我,是谁把你弄成这副模样的?”
平婆婆如蒙大赦般露出感激的神情,接着愤愤不平道:“除了那小子还有谁?”
俏玉京道:“柳下一刀?”她心中已经猜到,只是让平婆婆亲口说了出来。
平婆婆怒气冲冲地道:“那小子净使些鬼蜮伎俩,一会儿说喝酒吃肉,一会儿又说拉屎撒尿。老太婆心想元君精心建造的酒窖要是被这小子给玷污了可大大不妙,于是将尿盆端下来,没想到却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原来他身上的绳索早就自己除去了,我一下来就被他点了穴道,然后被绑在了这里。他笑嘻嘻地将老身绑好,然后又将老身打扮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说是定要吓你一跳,才能出了这口恶气。他布置好一切后,从架子上取了两坛酒,便扬长而去了。”
俏玉京怒道:“臭小子走了几天了?”
平婆婆道:“我是初五被关进这地窖里的。”
俏玉京道:“已经三天了。”
平婆婆恨恨地问道:“元君,要不要将他抓回来?”
俏玉京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既然他执意要离开,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她虽然这样想,但一颗心早已系在了柳下一刀身上。
她身为罗网的元君,柳下一刀却是个四海漂泊的江湖浪子,两人原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可老天似乎常常喜欢跟人开玩笑,不但让他们相遇,而且让两人的命运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她想起那天柳下一刀第一次去醉梦楼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午后,他独自找了一张桌子坐了,点了一壶酒,一碟蚕豆,一碟火腿,就这样一直喝了一个下午。与周围热闹的景象不同,他的身影是落寞的,眼神里充满了悲伤。
临近傍晚,他站起身来,让那些客人们都离开。客人们脸上带着不以为意的笑容,对他的警告毫不在乎,以为遇上了一个白痴,继续兴高采烈的喝酒。台上的舞姬个个体态婀娜、妖冶妩媚,随着乐拍摆弄出撩人的舞姿。
如此佳人,如此歌舞,本该是世间少有的极乐。怎么会有人愿意就此离去呢?
可是他们很快就后悔了,顷刻间乖乖地退出了醉梦楼。每个人都是一副披头散的模样,神色紧张而慌乱,像是一群犯了错的孩子。他们都是洛阳城内的名门贵胄、公子王孙,在人面前的举止总是高贵而优雅,从没有过这般失态的窘况。
舞姬们也凌乱地退到台后,失去了动人的妩媚,一个个都惊慌而又无助。
名贵的冠列在桌上,每只冠上面还缠着一圈蓬松的头。显然这是方才在醉梦楼里喝酒的这帮客人们留下的。
惊扰宾客,唐突佳人,这本是柳下一刀最不愿做的事情。
这是这一次他对此却毫不在意,继续喝着冷酒,嚼着蚕豆,等待着他希望出现的那个人。
俏玉京从内阁走了出来,意态闲逸,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漫不在意。她一身绛衣罗杉,款款走到柳下一刀身前,说道:“你一刀削去了洛阳城半数达官显贵的冠,让醉梦楼的生意如何再做下去?”
柳下一刀扫了她一眼,问道:“你便是俏玉京?”
女人点点头。
柳下一刀道:“听说醉梦楼掌握着武林中最多的情报和机密。”
俏玉京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男人前来的目的。
柳下一刀将一枚鹅卵大的宝石扔在桌上,对她道:“我来是想问一件事。”
俏玉京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