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管怎样,轨迹都是定好的,祁歇就算等到皇帝驾崩之后再冒头,登基也是必然之势。他是皇帝嫡出长子,哪怕表面上再不受宠,或是后面又多出几个弟弟妹妹,他第一顺位的身份也是无可指摘的事实。
况且,她能做的也都做了。
盛婳把这个主要原因归结为,她还是太闲了。
就像手握着地图、知悉大概的路线,然而全的前路因为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才让她时常担忧会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但其实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样想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一转眼,一袭白衣的沈椼就站在她身边,腰间的绶带被风吹起,让他看起来像个清朗如月的神仙。
五年前,吴恭的事情曝光后,张温姝与他的婚事也告吹了。张家为了保护唯一的女儿的清誉,将她送回了故乡渡潼。沈椼得知以后,自然也马不停蹄地递交了外调申请,在上京城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毕竟圣宠当前,不是谁都能甘愿放弃达官贵禄的,沈椼此举相当于砸了自己的饭碗。
远离了上京城繁冗公务的沈椼却是自得的很。不仅有了更多的精力专心教导祁歇这个未来天子,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
得益于沈椼一天到晚笨拙地捧着一颗真心绕着张温姝转,为盛婳提供了不少笑料,日子也少了一丝无聊。
“一个人在这什么呆,该不会是近乡情怯了吧?”沈椼问。
盛婳在心中默默反驳:说出来吓死你,我的家乡可不在这个世界里。
她岔开话题:“明天就要离开渡潼了,该情怯的是你吧。阿姝还要留在这里呢。”
张温姝的性格和盛婳很是合拍,两个人早在一同离京的路上就成为了朋友。
“姝儿昨夜灯会上已与我定情,”沈椼说起这个,又是一派春风得意:
“左右张家已在催她回京,届时我们自会再见。”
沈椼当时申请外派的时间亦是五年,与盛婳一样,会先拐去杭原参加秋狝再随着大部队回到上京。
盛婳好奇道:“回去就成婚?”
沈椼矜持地咳了咳:“是。”
见他容光焕,甚至在张温姝的鼓励下逐渐养好了身体,盛婳心中也替这个老友开心。
他能幸福也算圆了她上辈子一桩未了的遗憾,突然间令她对前路的隐隐担忧也如拨云见日般逐渐散开: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她也一定能顺利回家的。
盛婳没再插科打诨,而是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恭喜,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沈椼微微一笑,春光满面:“当然,届时你还得坐主桌。”
听到这话,盛婳挑了挑眉:“那是肯定的,要不是我,你们俩也不会这么快成就好事。”
这说的是实话。靠着这几年和张温姝展起来的好友关系,盛婳不知为沈椼提供了多少次机会。
沈椼不大乐意,嘴硬道:“我要是不好,姝儿也看不上我。再说了,我这几年不也在尽心尽力教导祁歇么?”
言下之意,他并没有让她白白帮忙。
盛婳反唇相讥:“祁歇要是不好,你也不会选他做弟子。”
沈椼哑然一瞬,失笑道:“说不过你……不过祁歇这孩子的确天资聪颖,与你当年不相上下。”
盛婳的表情仿佛听到自家孩子被夸,与有荣焉地扬起了下巴:“那是自然。”
两人一站一坐、有说有笑的景象落在上山来找盛婳的祁歇眼里,不知怎的格外刺眼。
祁歇顿住脚步,没有上前。
老师不是有心上人吗?为何还和自己的学生单独呆在一起?离得那样近,衣角都快被风拂到她身上了……
不明缘由的酸涩如疯狂生长的藤蔓一般攀上心尖,其间还掺杂着丝缕细微的烦躁。
这股交织的情绪化作一条不安分的游蛇开始在他的心上胡乱钻孔,使他有股冲动想把对面两个人分开,分得远远的才好。
还是盛婳查觉到身后直勾勾的视线,转过头才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祁歇。
少年墨高束,丰神俊秀,只是站在那里便好似叫人直面了一场淙淙琤琤的春山夜雨,见之难以忘怀。
五年来,他的身姿如吸足养分的青竹茁起,骨节抽条,越修长而挺拔,那道严重的腿伤已在他身上彻底愈合,如同他向盛婳渐渐敞开、露出柔软内里的心扉。
盛婳仰头向沈椼说了句什么,他含笑应允,挥了挥手。
接着少女便如倦鸟归林般提着裙摆向祁歇跑来,从善如流地牵起他的袖子:
“是来叫我吃饭吗?走吧,我们回家。”
只这一句话,祁歇心里钻心蚀骨的游蛇倏忽间停下了,吐着蛇信平静地蛰伏了回去。
“好。”他顺其自然地答道,乖得仿佛是盛婳来叫他去吃饭的一样。
其实这五年来,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面对盛婳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好”。
就像现在,他如同一只温顺的羔羊,被她牵着往前走,让人感觉哪怕前面那人带着他走向丛生荆棘亦或是万丈深渊,他也眼都不眨,只专注地看着她。
沈椼在不远处看着这对姐弟的背影,想到刚刚祁歇带着隐晦不善的目光,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
这下倒不用担心这位未来帝王会对盛婳赶尽杀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