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诸位当心,这酒醇烈异常,可能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
吕蒙不以为意地大笑:“哈哈哈!太好了,我总觉得江东没有北方的烈酒,总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跟小妞子似的。这下看来,终于可以一醉方休。”
吕典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他皱眉看着参军倒酒,突然站起身来,拱手道:“太史将军!在下建议,是否还是先谈一谈正事,再用酒食?这次护送刘公子前来,其实是因为有一些从北方朝廷来的信物,指定要送给将军。”
“吕典!怎么这时候扫兴呢?”吕蒙打断他的话,同时快速瞟了刘基一眼。
刘基会意,不动声色地笑笑,紧接上说:“子义兄,我也觉得可以先把东西看了,那些物件我疑心有诈,冒昧先看过一遍——还挺有意思的。”
“是吗?”太史慈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那就先看一看。”
“当归、当归……这么看来,曹贼是真想让我归降。真是荒谬至极。”
太史慈草草看罢所有的物件,无论对柿子金还是玉璧,视线都没怎么停留。打开漆盒,他把当归直接掏出来洒在案上,在众人面前将盒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暗格机关,便也放下了。
“既然这样,我将这件事情公开说一说,并将这些物什全部送归孙将军府上。曹操那边,就不需要回信了。堂堂司空,真是白费力气。”他一边笑一边摇头,但笑意收敛,显得不痛不痒,和刘基记忆里的笑容完全对不上。
太史慈又转头朝吕蒙说:“只是,我长期驻扎豫章,少有机会拜见孙将军。子明的部曲奔走各地,不如帮兄长一个忙,把它们送过去?这样我也放心。”
吕蒙一拍手掌:“妙!这处置非常公允。不过要是我的话,大概会回信把姓曹的骂一顿——没事寄什么箱子?害我们这么多人跑一趟。子义知道吗,他的这些小金饼,不仅仅在这些包裹里,还有的溜进了江东市场。现在看来,他们大概只是为了打通门道,以确保东西能送到子义手上。不过,这是什么时日啊,来历不明的钱货总是让人紧张。”
太史慈淡淡回道:“明白。只是既然已经截获下来,以后这市场里,应该不会见到类似的东西了。”
“就此消失了当然好。毕竟它们还不是普通的好东西,对吧,刘公子?”
刘基点头:“是,根据我个人的了解,这些应该都是明器,也就是从墓里被挖出来的。”
太史慈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事实上,刘基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不管是在战场上下,什么生死关头,他从来都是一副炙热的、燃烧的模样。现在却像是在雪下,剑刃从鞘里露出一丝白芒。
“也许曹贼手头也拿不出更多的好东西?”他声音显得不太确定,“也许,他想诅咒我。”
“诅咒大概不会,毕竟我们也背这么长时间了。”吕蒙无所谓地笑笑,“怪事儿倒是有一些。子义知道吧,就在建昌城里面,送东西的人死了三个,跑了一个。”
“城里守军已经向我通报过了。我认为,还是那些山越做的。建昌城外围山越势力虽然清剿得差不多了,但城里渗透着一些老鼠虫豸,还没法清干净。”
“可他们为什么要杀人呢?”刘基问。
“我一直在海昏城,目前还说不清楚。不过,山越和北方的关联可能比公子了解的要多,尤其是在我们这里,毗邻荆州,刘表一直试图把手伸进来。除了他们,还有以前袁术、陶谦所部,以及被孙家收拾的那些旧势力。他们的人不是全部都归顺了朝廷,有不少都成了草寇,自立山头。这就是为什么山越里不仅有蛮夷,也有一些正经的军屯——扯远了,说到底,他们杀掉几个北方信使的理由,有很多种可能。”
吕蒙冷哼一声,“抓到逃跑的那一个就好说了。”
“我下辖六县都已经发布搜捕令,他不太可能逃出去。除非,他跑进山越当中。”
“比如——龚瑛那里?”刘基说。
这么多话说下来,太史慈的态度一直看似是坦诚的,可总还像是罩着一层雾,远不像以前那样刀来剑往、直来直去。刘基故意挑起这个名字,就是想看他会怎么反应。
可太史慈却突然站起身来,朝参军一挥手,说:“既然都是地下的玩意儿,就不要放在吃饭的地方了,都拿出去吧。”
这个话题切换得突然,连程参军都怔了一下,正要收拾,却突然被一个人挡住去路。还是吕典,还是用一副硬邦邦的态度,平平道:“太史将军,司空府的信简,是否还是拆开来看一看?”
一语既出,刘基心头一怔——他还真忘记了有一卷司空府信简这件事。
但环视一圈,也看不出来吕蒙、太史慈他们是同样没留意到,还是故意没提起。
太史慈沉默片刻,缓缓说:“既然是延揽书,就没必要看了。”说罢突然已经白刃在手,寒光如流,便向竹简劈下去。
锵!
竹简还是完整的。
吕蒙、吕典一人一剑,堪堪将雷霆一击架在竹简一寸之上!
金铁交击,剑刃蜂鸣,让军帐里所有的连枝灯在刹那间暗了一下,也突然震碎了满屋暖融融的炊食香烟,就像帐幕裂了口,四面秋风都灌了进来。
吕蒙却突然喊出一句:“痛痛痛!手都麻了,太史子义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里面的字还是得看看,对吧,刘公子?”边说边把剑收了回去。
刘基没有犹豫,立即过去把书简拿起来——他一只赤手空拳伸出,太史慈和吕典都只能立即收了刀兵。在打开之前,他再次瞥了一眼吕蒙:这位别部司马已经屡次三番把责任丢到刘基身上,要不是刘基自己也好奇,实在不愿意这样挺身而出。而且吕蒙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像是在怀疑太史慈,这就让他觉得很难受。
但吕蒙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转着手腕佯装发痛,谁也不看。
算了,刘基收摄心神。
两下破开泥封,扯掉绑绳,展开书简——
却不由得呆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懂。”
“难道是密语?”
刘基、吕典、程参军,都没有看明白这卷书简的意思。
并不是上面有什么难懂的符号,而是因为它看起来,和这里的人都毫无关系——那是一份兖州底下一个县里,非常具体的户籍徭役征发情况,文末还缀上了批复。相当于司空府确认了这些人参与过徭役,事情已毕,返还县内留档。这么一份文件要是让当地人做做手脚、躲避责任,可能还有作用,但对于远在豫章的他们而言,就毫无意义。
“妈的,被耍了。”吕蒙率先明白过来,恶狠狠地说。
太史慈也淡淡道:“那个信使骗了你们。他根本没拿到司空府的指示,只是随便偷了一份书简,就来瞒天过海了。”
“王祐?”刘基反应过来,“也就是说,这只是个幌子,用来骗过守军。只是为了方便他们自己南下江东!”
吕典皱起眉头:“可这些器物……按他们原本的说法,是曹司空要送给太史将军。”
气氛再度凝结起来——如果信简不是司空府的,那这件事就和曹操没什么关系,那太史慈又为什么会牵扯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