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刚进客厅坐在沙上看电视的林老爷子就开了口:“去见仰光了?”
“嗯。”
“聊什么了?”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一个长辈的闲聊关心。
但林琅知道,并不是。
“我让他离开沉汨。”
林老爷子短暂地愣了一刹,侧过头来看他。
林琅很平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移开目光。
“林琅,她都不要你了,没必要像条狗一样追着不放。只要你想要,多的是更好的女人随你挑。”林老爷子看回电视,像是五年前的那一天一样轻描淡写,“既然仰光喜欢她,就别和他争。”
但这次,他不打算保持沉默。
“争?她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更何况,我并没有答应解除婚约。”
林老爷子看着他,目光里那一瞬间的愣怔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林琅嘴角上扬,语气是少有的轻快,“反正仰光总是得到最好的,那爷爷给他介绍其他更好的女人吧。我只要我的未婚妻,沉汨。”
“你是在跟我耍脾气吗?林琅,我本以为这大半个月的休养已经让你多少冷静了些,没想到你能为个女人跟我用这种语气说话。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要放在从前,林琅是决计不可能惹怒林老爷子到这一步。他一贯克己复礼,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被装在模子里打造成林老爷子最想要的孙辈模样。
可现在不一样了,在沉汨毫不留情地撕开他镇定从容的外衣,对他说出那句“你真可怜”时,他就清楚地听到了那尊模子碎裂的声音。
或许沉汨只是一个借口,真正让他不再畏惧去惹怒这位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长辈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懒得继续忍耐了。
自小没有被满足的种种欲望,并没有因为他的忍耐温驯而消失,它们像是一粒粒种进沃土的种子,在这二十多年的忍耐克制中,长成了狂舞的枝蔓,正蠢蠢欲动地试图从模子内部挣破束缚,重获自由。
沉汨的拆穿是砸向这尊本就从内部胀得快要爆炸的模子的一枚小小石子,她砸开了模子外的第一道裂痕,然后,将真正的他放了出来。
他笔直地迎向林老爷子那双凛然冷厉的双眼,眼底唇角全是粲然的笑意:“爷爷,我早就应该跟你耍脾气了。从小到大,我对你的不满,那可真是太多了。”
如果说刚刚林老爷子还能认为林琅的反常是因为沉汨,那么后面这句话说出来他就明白了,林琅这诡异态度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对我不满?”林老爷子轻嗤一声,“如果不是我,你觉得你能得到现在这样好的生活?你能走去哪儿都能被人高看一眼?别人捧着的可不是你林琅,捧着的是你马上要接替我坐上的这个位置!”
“退一万步讲,如果不是我,你林琅能不能来到这个世界都不一定,你哪来的立场对我不满?”
林琅脸上笑意一点没减,他甚至有点孩子气地歪了歪头:“爷爷,我想是你搞错了一点。不是我求着你要来到这个世界,而是你舍不得将手里的权利交给别人,所以想方设法地找遍全世界,就为了找到一只化形的母狼来延续你的血脉。”
“或许我应该改口叫你一声父亲?”他赶在林老爷子开口之前大笑起来,“可惜了,你心心念念想要延续的血脉到我这里也就结束了。哈哈,耗干我母亲精血生出来我这么个繁衍不了后代的废物,或许这就是对你最大的报应吧!”
“明明已经得到了乎寻常的力量,却把人类恋栈权位这一套学了个透彻,哈,如果有选择,我才不乐意成为一个带着你的血脉、一降生就把亲生母亲杀死的刽子手。”
林老爷子一贯沉稳不辨喜怒的脸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颤抖起来,他伸手指向笑得前合后仰的林琅:“滚!你给我滚出去!”
“别啊,”林琅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外边那么多虎视眈眈盯着你屁股底下这位子的人,你可千万别和我闹矛盾,要被有心之人听去了,你废了这么大劲保住的地位可就危险了。”
林老爷子从前惯拿地位压制林琅骨子里的桀骜不驯,没成想如今攻守转换,他反倒成了被威胁的那一个。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已经恢复正常笑容的林琅,终是让了步:“你到底要怎样?”
“我说了呀,爷爷,我只要沉汨。” “她和仰光现在情投意合,你何苦非得掺一脚……”
“可我母亲那时候不也有了情投意合的爱人吗?”林琅唇角仍旧扬着,但漆黑的眼底却是一片冷凝,“我是你的血脉啊,爷爷,你不是最喜欢听人夸我像你吗?我现在难道做得不好吗?”
林老爷子看着他半晌无语,最终幽幽一叹:“我知道了。”
林琅:一起烂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