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庞十分自责,只觉得有愧于殿下所托,难过得不能自已。
看着张一庞那恨不得为了宋孤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
陆风惑:……
宋孤阳这御下之术,简直绝了!
就算是接触不久的下属,也能善用人心,将忠诚度拉满。
不过回到宰父映这件事情上。
陆风惑眸底掠过几分深思之色。
这件事情,他或许有办法。
宰父映此人意志力极强,身体上的刑罚基本对他无用。此人又信念坚定,自有一套世界观标准,不彻底摧毁他的希望,是不可能会成功的。
如此想着,陆风惑便开口提出了帮忙。
张一庞自然应允。
半个时辰后,陆风惑在牢狱之中看到了宰父映。
宰父映一身黑衣,身上满是血污,难得地呈现出一种狼狈的姿态。他经脉被废,武功全失,如今已经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他的神情还算平静,看见陆风惑过来,他甚至有心情笑了笑。
陆风惑在他身前蹲下。
宰父映便道:“我劝你们不要白费功夫,就算换一个人来也是一样,没有什么结果。我说过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若是想要在我这里获得什么线索,那不过是异想天开。”
“为什么?”陆风惑扬眉,“因为说出来那个线索,你会死亡?”就像是郭无缘一样,以一个怪异的姿态离开人世。那不是像之前那样的假死复生,而是真正的死亡。
宰父映没有回答,又或者说,他不能回答。
陆风惑思索片刻,再次开口:“我一直觉得很奇怪。玄月宗、白莲寺、地下墓宫……你策划的桩桩件件事情,无非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启动咒阵。至于目的,那自然是生命不死,永获新生。”
“你如今经脉被毁,又深困牢狱,就算能够逃出去,也与废人无异。阵法运转的生息类似于内力,必须要经脉俱全之人才能获得供祭。而经脉俱碎者,不死都不错了,哪里可能将全身经脉一一剖出,再按照原路接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说,经脉俱碎者,此生都恢复不了武力,也使用不了咒阵。我记得不错的话,宰父映此人,一生的谋划都在这个咒阵上。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会如此镇定?”
“我不相信你会放弃永获新生。既然做不到最好,做不到那个最为强大的存在,你宁愿去死。永生或者死亡,这便是你的世界。如此说来,你如今还这样镇定,没有做出自戕的行为,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除了咒阵,你还有另一条道路可以走。又或者说,你可以以另一种形式获得新生。”
“让我想想,那是什么呢……”陆风惑沉思片刻,勾唇一笑,“有了。宰父映,你不会做多余的事情。郭无缘的腿,是你接上的吧?你想要什么?那一万两千士兵?但是金陵城外,那一万两千士兵分明已经到场了,郭无缘已经毫无作用,你又为什么还会在宋孤阳出手对付郭无缘之前,利用爆炸人偶救下郭无缘?”
“不要告诉我,你认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足够强大,不需要任何朋友。在你眼里,这世间之人都是蝼蚁罢了。也不要告诉我,你想让郭无缘带着翁仲去引导宋孤阳。你有几十种方式可以替换掉郭无缘,当时选择使用郭无缘,也只不过是顺手罢了。你认为郭无缘带着翁仲去引导宋孤阳没有危险,郭无缘又无事可做,于是便那样做了。”
“从始至终,你都在护着郭无缘。这究竟是为什么?因为他对你有用,又或者说得更详细一点,他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这是什么作用?宰父映的动机是生命长存,郭无缘能够制作出拥有两三岁神智的人偶。宰父映,你不会是、想让郭无缘继续制作人偶,然后换取一具人偶躯体,长存于这人世间?”
话音落地,宰父映神色平静地看着陆风惑。
宰父映此前的确认为天下之人皆是蝼蚁,世间万物皆可为他所用。但是此时此刻,当有人推理出一切事情,甚至将他的心理都剖析地如此准确的时候,宰父映感觉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
宰父映从来独来独往,没有任何亲友同伴,甚至连一个交流沟通宣泄自我的人都没有。这世间之人尽皆是庸碌之辈,与他不在一个层次,他不屑于与他人交流想法。必要的交流,都是建立在可以利用的关系上。也是因为如此,这人世间,没有一个人懂得宰父映的世界。
然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不仅分析出他所有行动的动机,还整理清楚他的内心世界的时候,宰父映感觉到无比惊愕。
这简直是毫无可能的事情。
宰父映以为他自己会神色惊讶,又或者做出不受控制的事情来。但是事实是,宰父映正在无比平静地看着陆风惑。
或许惊愕到了极致,便只会麻木。
陆风惑……
从龙吟寨初见一直到现在,宰父映一直不怎么将此人放在眼里。即使知晓此人的身份很有可能是镜月宫宫主,宰父映也不怎么将他放在心上。
一直以来,值得他注意的只有宋孤阳一人。
但是此时此刻,宰父映仔仔细细地开始打量陆风惑。
脸蛋不错,但是他确确实实从未深入接触过此人。
那么此人究竟为何如此了解他?
他仿佛在面对一件他永远也不可能理解的事情。
这种未知的感觉虽然令他恐惧,但是也令他感到……战栗。
兴奋的战栗。
或许,此人才是那个应该站立在众生之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