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泳柔躺在被窝的另一端。
她也紧张兮兮的,不停地说,是不是有点冷?然后拿手来掖紧两人中间的被子,防止漏风。
“你是不是住不惯?”良久,泳柔在脉脉的夜色中这样问道。灯熄掉了,整栋房子都已睡下,明日要到庙里去行仪式,何况周予在,泳柔也无心再跟村里其他少年去打烟花玩。
她不想让周予知道她自小的玩伴是那么一群咋咋呼呼、言行举止粗俗的乡村小孩。
其实,她也不想让周予知道自己家的铺盖是大牡丹花这样子土气的款式。上周离家时,她明明千万叮嘱过阿妈要帮她换个素色的款式了。
不想让周予知道,却要邀约她来。泳柔也觉得自己矛盾得要命。
早些时候到了家,小奇去上洗手间,大喇喇招呼周予也去,可周予好像有些犯难,泳柔瞧出端倪,带她上楼去用住家的洗手间,这么一来,泳柔忆起高一时周予第一次到家里来,忽然明白了当时她因何故进了厅堂来,却只呆站着看鱼。
她是嫌一楼大排档的公用洗手间环境邋遢,可进了屋,总不能转一圈又出去,这才佯装看鱼,还被迫要与泳柔搭话。
原来她们之间第一次对话,即是源起于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就像此刻她们中间的被子。她再次将被子掖紧。
周予说:“住不惯。但没什么不好的。”
泳柔坦白交代:“我家里没有电脑。之前你问我放假怎么不上网,我说我隐身了,是骗你的。我都去我大伯家上网,要么只能去县里的网吧。”这样一个小小的谎言,她一直放在心上。
“干嘛骗我?”
“……”泳柔答不上来,只好暗骂周予迟钝。
“干嘛不告诉我,明天是你生日?”
她更答不上来了。也许是害怕周予会送给她什么她回不起的礼物。不说,却偏要邀请周予来,她实在难以想通自己这样矛盾的心理,就像想靠得近些,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掖着棉被。
周予问:“你很冷吗?”她忽然挪进她们中间的这条鸿沟里,很近地挨过来,几乎要挨到泳柔的身子了。“这样呢?”
泳柔再动弹不得了。“……好一些。”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她们贴得太近,隔着一点点空隙,一点点厚重的棉被,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躯体伴随着呼吸起伏,感受到对方穿着贴身棉衣的身体曲线。
又是良久。泳柔再次憋出一句话:“今天的蛋糕好不好吃?”
讲不出半句违心好话的周小姐答:“太甜了,还有点干。”
“喂!那可是我的生日蛋糕!”泳柔伸出手去推周予一下,触到周予的肚子,她马上缩回手,却一时紧张得忘了自己刚刚将手放在哪里。“……那我爸做的菜呢?我还特意说了,让他别煮内脏。”
“嗯。虾好吃。”
“光是虾好吃?”
“都好。虾最好吃。”
虾是泳柔亲手剥的,自然是因为现周大小姐不愿脏手,半席过去也没剥一只虾吃,只得帮她剥好,剥好了,她倒是吃得爽利。“虾好吃,你自己不剥!”
“……我没手。”
此言一出,两个人对视,周予悄悄移开目光,忽然两个人都笑,泳柔去揪周予的手,周予急忙将手背到身后,在被窝中扭打了一阵,有人自投罗网,藏在身后的手迎上来,牵住进攻的手。
进攻的那个马上偃旗,像个被钳制的战俘,听之任之,就这样被牵着了。
泳柔说:“今天在西滩,我问小奇是不是喜欢我堂哥方光耀。”闹了一番,再次说起认真的话题,她的声音愈微小地隐蔽在夜色中,听来很是乖巧。
“嗯。是不是?”
“她说是,有一点。”
听了这话,周予竟有些窃喜。“那你伤心吗?”
“我干嘛伤心?我早告诉你不是那回事!我只是觉得……你说我堂哥,方光耀,他有什么好的?他哪都配不上小奇。难道就因为他是男生?”
“可能吧。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一千个里有九百九十九个。这不是你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