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座建在高山上的城市,坎特洛特的气温一般会比周遭地区低不少,在春末夏初的时候,这里还保持着盛春时的舒爽气温,所以坎特洛特的小马们都是不耐高温的,温度过二十五度就要开始喊热了。
然而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体感温度往往和实际温度谬以千里,还是以坎特洛特为例,在春季结束的时候,北方风带收起了他的全副威力,开始停止向小马利亚输送冷气,中北环流还来不及向小马利亚泵送雨水,山顶的云雾散去,稚马山脉摘掉了它蓬松可爱的帽子,将坎特洛特暴露在了高海拔阳光之下,坎特洛特本地居民往往将这种出现在五月中旬的气象称为“塞拉斯蒂娅公主炙热的爱”。
在炙热的阳光直射下,小马们一个个被烘焙成了可爱的粉色,他们被晒得头昏脑胀,本来热情活泼的小马全都成了宅家客,他们不仅不愿出门,还一定要把窗帘全都拉上。
但薄薄的窗帘就能隔绝阳光吗?“塞拉斯蒂娅公主炙热的爱”顺着窗户缝隙、顺着窗帘的针脚、顺着屋顶的排气扇,甚至顺着排风管道反复折射,终于闯进了屋里,凭借着滚滚的爱意热晕了小马们的头脑。
直到夜风吹走白天渐起的热浪,让坎特洛特的温度再次变得舒爽,小马们才开始在舒适的环境中释放白天的活力,所以这个时段,坎特洛特的夜生活是非常热闹的。
不过到了凌晨两点,再有活力的小马也该休息了,哪怕是小马镇的那六匹小马也玩累了,她们乱七八糟的躺成一团,胡乱盖着被子睡在一起——暮光闪闪紧紧抱着枕头,睡着觉也是一脸的凝重,想来是对音韵公主今天的表现不太满意;瑞瑞背对着门,像是不想面对门口的两块大石头;小蝶老老实实的趴在朋友们中间,睡得挺安稳,就是有点儿喘不上气;云宝,我的天呐,她一向睡没睡相,在和朋友们闹过玩过之后尤其如此,她不知怎么就打了个滚,翻到小蝶身上去了;苹果杰克枕着枕头,脸上盖着帽子,天知道她的帽子是怎么日日不离身却十几年常新的;哦,还有萍琪,她像是土拨鼠钻地道一样,在被子堆、枕头山和垫子海下面挖掘出了复杂的洞穴网络,正在其中一处巢穴里睡得香呢。
好吧,我们就不打扰这几个正在成长中的、可爱的小家伙了,也许在将来的某一本讲述小马利亚历史的书里,她们会成为舞台正中心的主角、一切事件都围绕她们几个展开,但是这个世界天高海阔,世界不会在她们睡觉的时候就停止运行,而且她们的“舞台”也需要打理和擦洗不是吗?
而那些“场工”和“清洁工”们也有自己的故事,虽然他们自己不这么想,因为他们的生活里没有大冒险、没有大魔法师,他们也不会正面和一千年前的邪恶大坏蛋战斗,他们也往往每日投身工作,无瑕顾及自己的故事,但他们的的确确有自己的故事,而且有些故事也很精彩。
就比如花花短裤议长,作为小马利亚政府中,权力仅次于三位公主的马,在现在这种时候,他哪还有功夫睡觉呢?
就拿今天……哦,过了十二点了,那就拿昨天来说,他一个下午会见了七个国家的代表,晚上则是五个。
这就是公主的婚礼给他带来的劫难了,公主结婚,其他国家当然要派出访问团送上祝福,顺便再谈谈外交,而这种性质的访问团一般不会由国家元率领,那根据外交对等原则,他们只能在婚礼上送上祝福的时候见到公主,剩下的外交商谈自然要找花花短裤议长接洽。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项体量庞大的工作,因为代表们的诉求各有不同,有的仅仅是照例寒暄一下,有的是老朋友串门,有的想谈谈贸易,有的想合作开铁路,有的想申请无偿经济援助,甚至有的干脆就是来诈骗的,比如狮鹫岩的代表戈德斯通勋爵。
这个道貌岸然的骗子甚至是花花短裤的大学同学,他们是二十七年前一起在坎特洛特皇家天角大学文学院毕业的,花花短裤那时就知道他是个缘杆而上的投机分子,还是一个魂淡。而这次,他扬言如果花花短裤议长不批给他一笔金子,他就趁着公主婚礼上外宾祝福的环节说一些会让小马利亚难堪的话,如果不是花花短裤还留着他当年考试作弊的证据,这笔钱肯定是要送出去了。
至于那是什么证据……哦……当年花花短裤在考试的时候试着用一个立拍得相机去拍邻座的答案,却意外拍下了戈德斯通的小抄。
而且尽管花花短裤议长精于沟通,但沟通也需要语言通畅不是吗?花花短裤议长会说狮鹫的狮鹫尼亚语、会阿奎莱亚语、会龙语,他甚至会说阿比西尼亚猫的嘶瓦里嘻语,而且哪怕他不会说这些外国语言,他也可以去找翻译,但他今天还见过风仙子的代表,风仙子!
塞拉斯蒂娅公主在上,那种尖声尖气的、带着浓厚马尔兰口音的小马利亚语实在是太难懂了,而且那个腔调,花花短裤只要听一下,他的脑子里就会出现一群傻乎乎的小马种土豆的画面。
而且不光是他听不懂风仙子的口音,风仙子们也听不懂他的口音,他的声音对风仙子们来说有些太粗,风仙子的声音对他来说又未免过于尖细。
最后,还是顾问先生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拿来两个气球,一个装了氢气,一个装了六氟化碳,他们两个抱着气球,一边吸着一边谈。
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但工作远没有结束,哪怕工作到凌晨,花花短裤议长的办公桌上还是堆积如山,接待厅里还是坐着好多等着见他的小马。
花花短裤议长继续批着文件,他今天晚上已经写断了好几根羽管笔了,按照这个度,他大概会在四点半左右用光办公室里所有的羽管笔。
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小呆现在也在工作,羽毛要多少有多少。
指针咔嚓咔嚓地在表盘上转动,花花短裤又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然后接着在文件上做着批注,大概三点左右,他听见好像有谁在敲他的门。
“请进。”他说。
然后一位行政秘书走了进来,他用悬浮术托着一大摞文件,“议长先生,顾问先生让我把这些给您送来,他已经批好了。”
“好,谢谢你”,花花短裤议长接过文件,“牦牦斯坦的铁路审批怎么样了,马格他做完了吗?”
“还没有,但顾问先生说快了。”
“做完啦!”另一位行政秘书推开半掩的门,顶着一大摞文件走了进来,“你刚出门就做完了,米库什安厅长让我送过来。”
“太好了,太好了”,花花短裤议长接过来开始看,“方案……有了……程序……有了……流程……也有了……马格有没有给你们一份很薄的文件,大致内容应该是驻牦牦斯坦大使的马选问题?”
这两位秘书摇了摇头,“不在我们这里。”他们回答。
“当然不在你们这里,在我这儿呢……都小点儿声。”顾问先生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份文件,他对着大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头上,“说话声音别太大,孩子睡着了。”
顾问先生的头上顶着一只小鹿,那是鹿族林地王国的王太子树莓,自从去年顾问先生去过灌丛谷之后,树莓就一直吵着要再去找顾问先生玩,这次可算是找到机会了。而顾问先生也很喜欢这头小鹿,他走到哪儿都要抱着树莓。
诚然这并不符合外交礼仪,但树莓是以私鹿身份来访的,正式代表团团长是黑角指挥官,再加上顾问先生和白杨王陛下的关系又那么好,大家也就没好意思说什么。
“你还知道啊?”花花短裤议长接过顾问先生手里的文件,语气里有一些责备,“王太子殿下都睡着了,你还把他顶在头上,不怕给小殿下摔了吗?”
“怕,但是值得。”顾问先生空出手来,摸着树莓的小脑袋,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醉酒一般的笑容,而且他原本看上去还很累的,但是越摸越精神。
“好了,不闹了,你那里还有多少文件?”花花短裤问道。
“没多少了”,顾问先生略一思索,“大概还有……三千五百来份?我努努力,夏日节之前还是能做完的。”
花花短裤叹了口气,“如果下次有公主结婚,记得提醒我提前辞职。”
“没办法嘛,这不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么”,顾问先生说,“天角公主结婚,历史上哪有过这样一回事?我们是站在历史的门槛上,等迈过去就好了。”
顾问先生带着两位行政秘书离开了,花花短裤议长把他们送到门口,然后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摘掉眼镜,然后一头撞进文件堆里,左右扭动着,就像小马驹在妈妈怀里那样。
他现在已经很累了,但工作又是这样的多,不容他休息。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责任,他也有足够的动力去完成它们,但架不住他累啊,他已经是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过觉了。花花短裤打定主意,等明天婚礼结束,这档子事儿完成之后,他要好好休息几天,一天睡三次,一次睡八个小时。
想到这里,花花短裤觉得自己应该继续工作了,于是他抬起头,不料他头上的独角却挑倒了桌上的杯子,水洒了一桌子。
花花短裤连忙用悬浮术将桌子上的文件都抬起来,把它们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拿起抹布来擦桌子,但水还是顺着桌边滴滴答答地流了下去。花花短裤一边自嘲,一边擦水。
“滴答”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