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行船抵达广陵渡口。
连日来漂浮于运河之上,忽的脚踩实地,叫人不禁生出终于要上岸的感慨。
广陵不愧为鱼米之乡,水运通达,渡口修建的丝毫不逊色于京城。
苏檀换上了宠妾应当穿戴的衣饰,姑娘绿鬓朱颜,楚腰纤纤。
沈修妄锦袍加身,招财貔貅纹,左手拇指戴一枚雪玉扳指,富商豪绅的派头十足。
他宽袖一展,手臂揽着姑娘的细腰,两人亲昵同行至岸上。
苏檀半是靠在他怀里,眉眼弯弯,浅笑盈盈。
任谁看到了都要说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渡口早已有谢家的仆从驾着马车等候。
一位蓄着山羊胡的富态中年男子满脸堆笑迎上来,身后还跟着六个健壮仆从。
他走上前,略哈腰,对沈修妄拱手行礼:“少东家,老奴可算把您盼来了。”
他扬手示意身后:“车舆已然备好,还请少东家和姨娘移步。”
苏檀袖中手指动了一下,姨娘,这个称谓她真心接受不来。
沈修妄抬起下巴,嗯了一声,揽着姑娘的腰肢往前走两步,又顿足。
看向一众奴仆,对领头的中年男子说道:“老墨,日后不许唤念念为姨娘,委实难听,叫小夫人。”
老墨连连点头:“老奴明白,小夫人莫怪。”
苏檀笑容一僵,心跳霎时漏掉半拍。
倒不是因为姨娘或是小夫人的称谓,而是沈修妄方才竟然叫她——
念念!
他……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坐进车舆内,马车缓缓行驶。
苏檀抬眸看向主位的谢东家,欲言又止。
抿了抿唇,终是问出口:“公子,您方才为何不唤我念棠?”
沈修妄把玩着指尖的玉扳指,俊眉微挑:“还叫公子?”
苏檀语塞。
这不是现下没旁人么?入戏未免太深。
沈修妄似笑非笑:“平日里便夸你聪慧,怎的今日反而愚钝了,既是微服,自然要改名换姓。”
苏檀静静颔:“奴婢受教,公子所言极是。”
念棠念棠,看来他是择了前一个字做叠声。
方才那一声念念,真是吓她一跳。
姑娘长睫眨了眨,试探对他说道:“或许您可以唤……棠棠。”
闻言,沈修妄眉头一皱,“不妥,棠棠未免太孩子气了些。”
他撩起眼皮看向她,眸光潋滟:“古人有云。”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心心念念,念念不忘,念念二字,极好。”
沈修妄天生一双含情目,看山看水皆深情,再辅以说出这两句话,若是旁的姑娘早就酥了半边身子。
苏檀与他四目相对,却哑口无言。
他说出了父母为她取小名的深意,又戳中了潜藏在心底某处思家的酸涩情绪。
姑娘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确实极好。”
车舆由渡口一路驶入广陵城内主街,喧哗声渐起。
广陵多水,街道皆临河,一面是沿街铺子,另一面有诸多摊贩在河中划着小舟,只在船头兜售货物。
苏檀从来没见过这番景象,忍不住多看两眼。
此时已是午时,又近五月小暑,街面上的行人皆穿着轻衣薄衫。
姑娘家们多数喜好素色罗裙,如江南水墨中的雅竹。
有容色清秀的公子从车舆边走过,鬓边竟簪一两朵纯白色栀子或是茉莉。
清雅怡人,并不显女气。
书中曾说的簪花少年,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