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鲜少?有?这?样耐心容忍一个人撒野的时刻了,唯独小香不同。
沈香同谢青说说笑笑来到荷香院,谢老夫人已经翘首以盼好久了。
沈香一进屋子就告罪:“教您好等,都是孙媳妇的过错。”
她特地摘出谢青,不好给夫君揽事。
沈香有?一点顶好,那就是识时达务,也不矫揉造作。她成?了谢家妇,便有?自个儿改口的自觉,都是一家子人了,忸怩可太生分了。
谢老夫人没打算哭的,可沈香脆生的声音一响起,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鼻腔也催生出酸涩来。
日光下踱来的一对璧人,真登对,没想到她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孙子成?婚,还能留沈香在府上安居。她心愿得偿,便是死都瞑目了。
谢老夫人取帕子掖了掖眼?泪,温柔地拉过沈香的手,同她道:“小香快到祖母这?儿来。”
谢老夫人往她怀里塞了砌香樱桃,又斟了一碗蔗浆牛乳子,哄小孩儿吃喝。
“既过了门,今日小香改口,祖母是该给你置办些好东西的。”谢老夫人笑眯眯地递过去一个匣子,“这?是谢家库房的钥匙,这?么多年?累下的家财都存放在内,你要什?么尽管拿着玩,啊?还有?这?个,是府上的氏族对牌,你要是想更名房契、地契,契书都在里头,同管事说一声便是。横竖往后谢家都是你们?俩口子的了,我今日转交了这?些东西,真真卸下了一桩心事。”
沈香没想到谢家待人这?样真诚,都不必考验她掌家的能力,尽数把家财交到她手中。
沈香眼?睛都直了:“这?、这?怎么使得?”
谢青不以为然:“祖母既给了你,收下便是。”
“多谢祖母。”沈香诚惶诚恐道谢,谢老夫人看得欢喜,搂过她亲切地揉头,“小香真是懂事的孩子。”
沈香陪着谢老夫人聊了好一会儿话,待傍晚,两人才回了房。
因婚事耽搁了好几日,明日又得赴朝会了。
沈香如今是睡在谢府,晨起时也没叮嘱老奴来唤,睡眼?惺忪间,她意识到时辰不早,一下子惊醒。
坐起时,谢青已经不在身侧了。她摸了一把床榻,凉的,夫君去哪里了?
再撩开薄纱床帐,蟹壳青的熹光泄入,落了一地光。渐渐有?了日芒,屋里的景致转了几道光,变得和煦温暖。
有?糕点的甜馨香飘入,沈香困惑地张望。
原是穿戴好紫色朝服的谢青入了屋,他递给女使们?一记眼?神,示意她们?布膳,随后端一只梨花木胎拖盆到沈香面前?,是她的朝服。
谢青温文笑道:“你上朝会总不进食,日积月累身子骨捱不住。故而,我今日比你起早些,先?一步备好吃食,如此你才不至于太仓皇。”
他贴心到极致,任沈香落地去拿巾栉洗脸擦牙。
沈香洗漱干净,取绸带束缚好了前?胸,也换上了朱红(绯色)朝服,仪表堂堂。她装扮得体,同谢青站一块儿,真是一对芝兰玉树的俊俏郎君。
早膳很丰盛,除却河鲜与精肉粥,还有?一应腌菜、酱鱼和腌咸瓜,谢青把控不得沈香爱吃什?么,糕点也上了十?多样:有?滴酥鲍螺、蜜煎荔枝糕、山蜜绿豆糕等,端看沈香爱吃那几样,下回再慢慢调整吃食方子。
沈香晨起慌里慌张,潦草咬了两口绿豆糕便要过墙归沈家。她和谢青是背地里的夫妻,人前?还是同僚,自然不能一道儿出府。好在两府打通了洞门,出入十?分方便。
谢青还要哄小妻子吃点,她已经心急火燎奔出了房门。
谢青哑然失笑,拿她没法子,只得顾好自己的行程,让下人备车入宫了。
沈香很懂避嫌,没和谢青一道儿走,她回府上一看莲花滴漏,时辰还早。
沈香撩袍登上了自家的马车,摸了摸后颈子,还是同车夫说了句:“上东巷去接一下任郎中。”
任平之家境没有?沈香好,马车自然也没她府上的舒适。平日里她喜欢清静,也不爱车厢里有?旁人,今日事出有?因,还需任平之帮着做戏,故而她捎带他登车一回,送他去秋官(刑部)衙门。
任平之前?两日也是赴了婚宴的,在官署里,他同沈香的关系最好,没找到她还纳闷。本来想去沈家一探究竟,可他离席便是对谢青不敬重,到底不敢,还是按捺住心神留了下来。
今日一上沈香的马车就问:“沈侍郎,你昨日怎么没上谢家婚宴?”
她和谢青关系不是一向很好吗?总不会真闹掰了吧?
岂料沈香闻言,凉凉一声笑:“谢家门第之高?,岂是我这?等凋败门庭能高?攀得起的?我就不自讨没趣,巴巴上前?庆贺婚事了。”
此话一出,任平之心里咯噔一声响动?。完了,这?俩是真的分道扬镳了……
任平之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和谢尚书怄什?么气??他可是衙门主官呢,你人前?好歹留一份面子情啊!”
沈香鲜少?这?样动?过怒,她冷冷看了任平之一眼?:“我给他做脸,他倒是体恤过两家的情面吗?任郎中,实不相瞒,前?几月,我都寻了旁支的表妹来府上做客,就为了给谢尚书牵线搭桥。你知?他怎么说吗?奚落我表妹出身不显,若为她搭线牵桥寻一门婚事,作配地方县官倒是正?好。言下之意,不就是我沈家配不上他谢青吗?!”
“这?、这?……”任平之倒是从之前?给谢青递情信那名小娘子口中得知?过“表妹”一事,原来这?个“表妹”是为谢青挑的啊。
“哦,我明白了。任郎中怕是往后还得倚仗谢尚书举荐改官,我这?一趟车,倒是捎带得不凑巧了。既这?么,我也不拦你显赫官途,下车自便吧。”沈香脾气?是真的倔啊,竟逼着他站位。
沈香内心也一直对同僚致歉,她不该出言这?样犀利。只是往后戏做得多,需要早些观清局势,总得知?道一向交好的任平之是站哪边吧?若他是个墙头草,日后就不多来往了。
怎料任平之来来回回踌躇一番,还是在她的车厢内坐定?。
任平之咬牙:“唉!拿你没法子,我和那个谢尚书有?什?么交情嘛!自然是跟你混啊!”
沈香心里很难说不感动?,要知?道,世人都往高?处走,像任平之这?样重情义的僚臣实在少?见。毕竟,锦上添花多容易,雪中送炭却极为稀罕。
她眼?眶微微发酸,拍了拍对方的肩臂:“好!往后,你就是我兄弟了。”
“成?,为这?一声‘兄弟’,你高?升了可别忘记提携我。”
“一定?!”
沈香没留在含元殿外用廊食,径直下朝会回?刑部衙门办公差。
前两日?听到谢青与她不和的消息,衙门里原本?热络对待她这位秋官二把手的官人们,只点头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忙忙离去?了,生怕落到刑部尚书?的眼里,被睚眦必报的谢青一并揪着穿小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