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妍性子活泼,几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你是北方人吗?”云锦书羡慕地问道。
周妍身高足有一米七五,一双大长腿修长笔直,看得她口水直流。
周妍点点头:“算是吧,我娘是北方人,但我爹的老家在西北。”
“西北也是北方,”铃儿嘴快,说道,“你们那边是不是一到了冬天就会下好多好多的雪,能堆起来比人还高的雪人?”
京城也会下雪,但一整个冬天就只下那几场而已,那雪化得也快,和泥混在一起,被人踩得脏兮兮的。
“是啊,”周妍有些怀念地笑,“到了冬天,经常会下大雪,雪花夹在风里,刮到脸上生疼。不过也不全是这样的,有时候没有风,雪花大朵大朵地往下飘着,安安静静的,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院门都被雪挡住推不开了。”
“哇,”铃儿的眼睛闪闪光,“真好!”
“也没那么好,”周妍的笑容淡了下去,“我们那儿离关外很近,冬天女真人会打进来,抢走粮食和肉干,但也不会尽数抢走,毕竟人饿死了,第二年他们就没有东西可抢了。”
“所以每年一入了冬,镇子上的男人们就会自开始巡夜,以便在第一时间现女真人的动向。一旦有敌袭,他们就敲响镇子上的大钟,家家户户都会起来,大一点的孩子带着家中的小孩和粮食藏起来,等女真人退了再回来。”
“那女人呢?”黄鹊忍不住问道,“女人难道不一起躲起来么?”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可宫里有许多先帝时期的老人,她们会同她讲打仗时的故事。
当一座城池被围困的时候,孩子和老人是最先被放弃的,然后便是女人。轻则饿死,重则被当做储备的粮食,哪怕侥幸活下去,万一城破了,等待着她们的就只有奸淫戕害,女人不是人,就只是战利品而已。
周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我们那边的女人,也是要拿刀上战场的。”她说。
她伸出胳膊,将衣袖拉起来,给她们看自己小臂上的伤疤。
“这是我十六岁那年留下来的,”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我躲在院门后,一个女真人骑马闯了进来,我用斧子砍断了马腿,他摔在地上,被马压住,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刀砍进了我的胳膊。”
“这么深……”云锦书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道伤曾经深可见骨。
“当时我还以为胳膊要断了呢!”周妍骄傲地说,“后来养了三个月,终于养好了,但现在一到了阴天下雨这伤疤便痒得厉害,也不能提重物,使不上力气。”
“可是你身上有这样长的一道疤……”黄鹊迟疑着说道,“是怎么能进宫的?”
周妍一哂:“我爹给人塞了银子。”
她满不在乎地说:“我之前一直跟着我娘在北边生活,前几年的时候我娘不在了,我只能投奔他,他对我本就没什么感情,见我不懂女红,只会舞刀弄枪的,更觉得丢人了,从两年前开始便一直想给我说门亲事。”
“但都没成,”周妍“嘿嘿”笑道,“那边有庙会,他们不让女人进,说女人晦气,我偏要闯进去,四五个男人拦我,我说我来了癸水,谁敢碰我谁就倒霉。”
“我爹把我关了一年,后来要把我许配给一个四十几岁的鳏夫,我当着那人的面说,除非你这辈子不睡觉,否则说不准哪天,我就会把你的头砍下来。”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去提亲了,我爹整天说我是个讨债鬼,后来得知皇上下旨召各地有才德的女子进宫为官,他就瞒着我偷偷送了钱,一直到临行那一日,才将我绑了塞上了马车。”
其他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黄鹊颤巍巍地问道:“那你……一路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来了?”
不怪她不信,以周妍这样桀骜的性子,就算被绑上了马车,也不像是会认命的人,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动静来呢!
“我最开始想逃来着,”周妍承认道,“后来又想了想,我身上没有多少银子,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再回我爹那里?不如顺水推舟,来京城看看。”
“小时候我常听娘说,京城里面遍地都是黄金,只要有手有脚,怎么都饿不死。我想着要选上不容易,可要不想被选上,那不是容易得很?等进了京,进宫走个过场,被筛下来之后,在京中找个差事谋生应当不是难事。”
“没想到啊没想到……”周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造化弄人,她一番与人格格不入的言,反倒让皇上注意到了她。
她的胆子虽大,却也没大到敢忤逆皇上的地步,好在皇上不喜欢女人,她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但她生性乐观:“我听说女官每月都有休沐日,还有月银可拿,说起来同我在外头找个差事也差不多,这样也挺好的。”
时间不早了,铃儿与她们道了别之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云锦书带着周妍去洗漱的时候,周妍悄悄对她说道:“你见过皇上么?”
云锦书口中含着水,点了点头,含含糊糊地说道:“见过一回。”
“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要同别人说。”周妍早就憋不住了,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才悄声说道,“皇上他……不喜欢女人!”
“噗——”
云锦书一口水喷了出来,险些呛到自己。
她手忙脚乱地擦着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皇上自己对我说的!”黑暗中周妍的眼睛闪着八卦的光,“难怪皇上登基这么多年了,膝下却没有一儿半女的,我还当后宫里头风水不好,不利于生养呢,没想到问题出在皇上自己身上!”
“咳咳咳,倒也不是没有……”云锦书小声说道,“有个宫女就怀了皇上的孩子,再有月余,应当就生产了吧!”
“什么?”周妍瞪大了眼睛,“那宫女竟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陈袖竟也允了?”
“应当能生下来,但会不会平安可不一定。”云锦书说完,狐疑地看着她,“不过这与陈袖有什么关系?”
“就是……咳咳咳,我随口一说而已。”周妍敷衍道。
也不知京城里有没有卖那个话本子的,要是有的话,她要买一本来给小锦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