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夫人高居主座,身穿檎丹十二幅销金刺绣长裙,头戴重楼子花冠,面贴珍珠妆钿,打扮得雍容华贵,端庄含笑地接受众人祝寿。
姜姮和梁潇坐在她身侧,凡上阶祝酒的,总要再躬身朝梁潇拜一拜,胆子大些的,还会好奇看一眼姜姮。
这些年,她倒更像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少女,从未出现在众人面前,神秘莫测,身上缠绕着许多传言,更加惹人遐想猜测。
姜姮留意看这些来祝寿的文武朝臣以及他们的家眷,都十分陌生,找不出昔年与靖穆王府来往的旧人。她想,七年前的那场祸事太大,凡与王府有来往的可能已经受到株连,生死未卜。
她这般走神,便冷落了身边的梁潇,他自袖底摸出她的手,冷脸问“好看么”
姜姮低垂下眉目,想了想,用空着的那只手斟满酒樽,抬起送到梁潇唇边。
姿态柔软温驯。
梁潇冷眸看了她一阵,就着她的手喝下酒,隔着裙衫惩戒似的摸了她两把,才将这一段揭过不提。
过后姜姮再不敢去看别人,只乖顺地低着头,紧盯着梁潇面前的酒樽,若是空了就要立即满上。
只要有她在身边,梁潇绝不用别人,事无巨细都要她伺候。
熬到宴席将散,两人都有些累,梁潇拉着姜姮要回后院歇息,刚走进内廊,梁玉徽不知从哪个地方闪出来,一脸踌躇,不住觑看梁潇的脸色。
梁潇白了她一眼“说吧,怎么了”
“那个兄长莫气,母亲她她请舅舅一家来了,你放心,我将他们让进西跨院了,绝没有外人看见。”
姜姮感觉到梁潇握住自己的手微颤了颤,指骨紧绷,蓦得松开了她,对她说“回你自己的院子去,不许出来。”
她点头,乖乖地领着侍女走了。
梁玉徽顾不上替姜姮不平,得先安抚这尊阎王,紧跟着阔步流星的梁潇,急道“今日母亲过寿,你看在她养我们一场不容易的份儿上,别闹得太厉害,都是些不懂事的人,打了就是。”
梁潇霍然止步,回过头来看她。
他目中藏着碎冰,射出冷厉尖锐的光,道“我早就说过,我不想再看见他们,为什么偏听不懂人话”
这话太难听,可梁玉徽却不敢反驳。
她知道兄长为什么这么恨舅舅一家。
当年父王撂下母亲和他们兄妹回京成亲时,给他们留下了些银钱。若用得好,那些钱足够他们衣食无忧过一辈子了。
可偏她这舅舅不学无术,贪财好赌,将钱全都搜刮去挥霍一空。
后来兄长生病,无钱医治,母亲不得已卖了他们才七岁的姐姐。
那姐姐是母亲和别的男人生的,一直对外诓称是丫头。
梁潇幼年时是姐姐在照顾,生了场病烧得昏昏沉沉,再醒来时却已不见姐姐,他顺着吴江河畔跑出去很远,哭求人牙子告诉他把人卖到哪里去了,人牙子也无从说起。
风月之地人口买卖是在寻常不过的事,他经手的人太多,实在想不起。
往事凄清幽冷,若细细咂摸,总会品出些带血的滋味。
姜姮回了自己的小院,迫不及待换下沉重礼衣,穿一袭轻薄柔软的纱衣,坐在窗边翻看书册。
只翻了几页,便听见西跨院那边传来哀嚎。
极渺的声音,根本辨不出是谁出来的,但姜姮直觉是许太夫人,因为除了她,这府中恐怕没有人敢在梁潇面前这么放肆。
这声音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消弭于尘,回归寂静。
棣棠悄悄凑近姜姮,小声说“我觉得靖穆王活得真累,跟谁不知道他的底细似的,一天天徒劳遮掩。”
姜姮不理她,她又道“我刚刚偷偷出去看了,女人孩子一大堆,抽抽噎噎地被赶上马车,从后角门送了出去。”
“女人孩子”姜姮诧异。
棣棠道“太夫人时常接济她这弟弟,倒也娶了妻妾,生了孩子。有几个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管靖穆王叫表哥,我猜太夫人就是打的这主意”
话音未落,寝阁的门被踹开了。
梁潇面容森冷地进来,指着棣棠“把这丫头的眼挖了,舌头拔了,丢出府去。”
阁中人惊骇不已,一时定住,待看见乌压压的小厮涌进来,才想得起来伏地跪倒。
棣棠躲去姜姮身后,姜姮展臂将她护住,小厮们连抬头看一眼姜姮都不敢,更遑论去与她抢人,踯躅难前,一时僵持住了。
梁潇走到近前,目光灼灼盯着姜姮,道“这丫头偷窥主家,搬弄唇舌,合该如此。你早该懂事了,这里没人惯着你。”
姜姮不肯让,护着棣棠步步后退,一直抵到墙边瘿木柜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菩萨都让他们如愿了。
可是他们谁都不快乐。&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