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蓆上鋪了薄薄一層褥子,只是被污血浸透,看不出本來顏色。
躺在席上的人蓬頭垢面,髮絲被血液黏成一縷一縷,臉上身上的血跡早已泛黑,被雨水沖刷出蜿蜒的痕跡。
最恐怖的是他腿上的傷,右腿自小腿處向外翻折,折斷處隱隱露出骨茬。
阮哲在旁邊繼續解釋:「他傷的太重,我和師弟用草蓆抬他回來,不敢貿然往床上搬動。」
6宛放輕呼吸,走到蓆子前蹲下,想拉起男子沾滿污泥與血漬的手腕為他把脈。
不想這男子傷成這樣還有意識,亦或是習武之人的肢體反射,總之6宛的手指將將觸到他的皮膚,這人的髒手反應迅地握住6宛的手腕。
卓玉一直在觀察這人,他的手一動,卓玉也出手了,只見他在男子腕上重重一點,男子呼吸一滯,剛才還頗有力的髒手便砸到地上沒了動靜。
「你……」
6宛見他對病人出手這麼重有些不悅,又想到卓玉此舉動是為了自己的安危,只好壓下心中不滿,閉口不言。
接過阮哲遞來的濕布,6宛放在手裡輕輕一擰,跪在男子身體替他擦洗臉上的血污。
他剛剛便注意到男子頭髮上的血水多得不正常,揭開覆在面上的污發才看到額頭上的碰傷。
「怎麼傷成這樣。」
6宛輕嘆一聲,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為他擦洗裸露的皮膚。
瞧這人面色慘白,血色全無,反倒襯的眉很濃。他的鼻樑挺直,嘴唇緊抿成一條線,即使閉著眼,也是一張模樣很好看的臉。
一旁端著水盆的阮哲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6宛動作麻利又小心地替男子擦乾淨臉和脖子,隨後替他清洗腿上的傷口。
這人腿上的傷太嚴重,6宛遲疑了一下,起身到門外去,小聲請卓玉幫忙。
「他……腿上傷得厲害,我要為他接骨,怕他到時候疼痛難忍,所以想請卓玉師兄去取一些麻沸散來。」
6宛忙了有一會兒,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他抬手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有些期待地看著卓玉。
卓玉雙手負於身後,目光望著來時的路,答非所問道:「掌事長老來了。」
掌事長老只需一眼就看出地上男子是被護宗陣法所傷,他沉吟一番,忽然道:「此人身上可有什麼能夠表明身份的物品?」
「回長老的話,」前去通報的弟子從懷裡摸出一枚白玉扳指,上面還沾著乾涸的血跡:「我們只在他身上發現了這個。」
這個扳指普普通通,成色也一般,長老接過扳指端詳一會兒,並沒有看出什麼。
他們在這邊議論,6宛卻有些著急。
斷骨之疼並非常人能忍,男子腿上的傷也不宜久拖。可是打斷長輩思考很不禮貌……6宛糾結許久,還是忍不住站出來:「前輩,這位公子腿上的傷確實拖不得,不然還是讓我先為他接好右腿,其餘的事情往後再說。」
「哦?」
那位長老才注意到6宛,他看了6宛裝扮一眼,恍然道:「你是蝶谷醫仙姬慕容的徒兒吧。」
醫仙是姬慕容的江湖名號,6宛的師父在江湖上久負盛名,傳聞只要是沒有斷氣,經她之手沒有救不活的人。
不止找她求藥的人,就連拜師求學的人也是絡繹不絕,只是姬慕容這些年就收了一個徒弟,從小養在身邊,被她喚作如月的。
6宛垂眸應道,「晚輩正是。」
長老伸手撫了撫鬍鬚,眯眼望向草蓆上的人,心中暗想,此人傷成這樣,就算是治好了傷也一時半會兒也起不來,翻不起什麼浪花。
於是他換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和藹地看著6宛:「好,醫仙的弟子果然溫厚純良,老夫豈有拒絕之禮?」
6宛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再提麻沸散一事,只能蹲下身輕撫男子右腿,在心中一番建設之後凝神屏氣下手一折……
「哼……」
這一下竟是將男子生生疼醒,雖未睜眼,但是脖子上青筋暴起,身上立時就下了汗。
6宛手一抖,動作卻不敢停,硬著頭皮從旁邊扯了早就備好的木板和布條替他包紮。
包紮過程中手卻一直抖,等包紮完以後男子身上早已被冷汗打濕。
6宛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他跟著姬慕容學習十幾載,姬慕容從來不捨得讓他下手處理這般猙獰的傷口,所以他只是紙上談兵,今日算是頭一回實踐。
好歹是包紮好了。
6宛鬆了一口氣,想起身的時候發現自己變成了軟腳蝦,腳下使不出半點力。
卓玉一直觀察著他,見狀走過來將他扶起,溫聲問道:「6宛師弟可是哪裡不舒服?」
6宛腳下發麻,微微皺眉,搖頭道:「只是蹲久了。」
卓玉還想說話,被6宛抬手制止了。
只見6宛垂眼看地上,卓玉也跟著他望過去——躺在地上的男子,此時已睜開了雙眼,目光虛弱卻不太友善地看著他們。
他不該醒的……6宛心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他有些心虛地想,該不會是我學藝不精,下手太笨,把人活活從昏迷中疼醒了。
6宛不敢看男子不善的眼色,他掙開卓玉的手,想離開這裡去找姬慕容:「我……我先走了。」
那躺在地上的男子咳了幾聲,喘得像要斷氣一般,十分地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