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寶就是捨不得。
那天她們去山上徒步,在林邊看到這些葫蘆狀的葉子,江望第說這是她媽媽喜歡的一種山茶,曬乾了泡著喝,能品出柑橘皮混合綠茶的清香。「誰讓你說的那麼好喝?摘得那麼辛苦,我還一口沒嘗過。」嘉寶嘟囔道。
是啊,那天她們玩得很開心。江望第欲言又止,拖動箱子要走。
嘉寶說:「下這麼大雨,你走了去哪裡?」
「浪跡天涯。」江望第說。
「浪什麼浪,說這種幼稚的氣話。你就算真的受不了我,也先找到地方住再搬走吧。」嘉寶抬頭看她。
「我什麼時候說過受不了你!」她忍不住反駁。
再說下去必定還會吵架,嘉寶換了話題:「幫我拿竹籃過來。」
就這樣,江望第留下了。
從入住起,江望第就主動包攬了所有家務,因為嘉寶愛乾淨,每天要打掃兩遍。這幾天嘉寶忽然買了很多的時尚雜誌,餐桌上,沙發縫隙里,廁所紙兜里,隨便就能抓出來一本。
江望第擎著吸塵器抱怨:「這房子是給人住的還是給雜誌住的呀!」
嘉寶懶洋洋躺在沙發上,從一本大書後頭探出半張臉:「我月底要去一個朋友的宴會。」
「前男友?」
「才不是。」嘉寶坐起來,身上的薯片碎屑紛紛掉落,灑在江望第剛清理過的地上,她咬著牙憤憤道,「我一個中學時的朋友,我們以前就很喜歡互相攀比,不管是學習還是物質,我總是比不過她。」
「那你選了幾套?」江望第好奇地湊上去。
嘉寶舉起手中被她撕下的幾頁紙,上面用原子筆圈出了幾套色彩斑斕的著裝,都不是嘉寶平時會穿的風格。江望第入迷地看著:「都不太適合你,我還是覺得你穿黑裙子好看。」
嘉寶說:「你是說那套黑天鵝吧?」
黑天鵝,江望第猛地想起衣櫃深處那條黑裙子,一股電流從後腳跟猛地擊遍全身,她瞪著大眼睛裝傻:「什麼黑天鵝?」
「你忘了?就是你說我穿起來像女王的那件,就穿它好了。」嘉寶把茶几上的雜誌瀟灑一推,滿足地躺下去。
江望第連忙說:「可是那件……太用力了,不夠effort1ess,對吧?」
嘉寶不以為然:「這次可不一樣,就是要比,劍拔弩張,針鋒相對,把她比下去。」
江望第做最後的努力:「如果是這樣,這套西裝也不錯呀,出其不意。」
「嗯……」嘉寶沒有放棄黑裙子,「我可以把黑天鵝當作安全備胎,如果試不到合適的,就穿它好了。」
嘉寶嘴上這麼說,手裡的書已經換成八卦雜誌,似乎沒打算再去看時裝了。
江望第怕再勸下去引起她的警覺,只得閉嘴整理茶几。那條裙子變成她的一顆蛀牙,正在牙床上隱隱作痛,讓她夜不能寐。
入夜,江望第匆匆忙忙要下樓,她化了妝,穿的是平時去逛街才穿的白裙子。嘉寶盯著門口換鞋的她看了半天,一句話在嘴裡來回含熱了,最後還是咽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緊。
江望第主動說:「小周來找我。」
「嗯,注意安全。」嘉寶淡淡回應,心變得輕盈。小周有一陣子沒來店裡,她還以為他們吵架了。
昏暗中,江望第穿出小區,沿馬路走向一片小花園。他已經在那裡等著了,穿一件白襯衫搭淺藍色牛仔褲,背挺得很直。
「阿鯨!」江望第壓著嗓子,甜甜地喊了一聲。
她撲過去,兩個人抵到樹上,喘息壓著喘息,十指纏著十指,熱烈地擁吻許久。他捧住她的臉,低聲說:「我好想你。」
「我也是。」
兩人緊緊牽著手,慢慢在石板路上散步,經過一對對幽會的戀人。
他剛從峇里島回來,白皙皮膚被陽光染成紅黑色,身上還有熱帶海島酸橙味的潮濕氣息。
他說得很具體:那裡的海平線像一條粉筆線,推到近處,變成一面牆,化成黃綠色的浪,撲濕金色的沙灘。扎髒辮的情侶騎摩托車在稻田公路上穿行,后座的人把衝浪板頂在頭上。傍晚沙灘是金色的,到了夜晚,摩托車聚集到稻田中央的酒吧,世界各地的人圍在一起聽同一個流浪歌手徹夜演奏。
「我當時就想,如果你也在就好了,我們可以一起騎摩托車去玩。」阿鯨摟住她的肩膀,「將來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去看海,就我們兩個。」
「那要花很多錢吧。」江望第從對海島的模糊想像中清醒過來。
「沒多少錢,我們自己去的話吃住簡單一點,加上機票也就每人七八千。」
她囁嚅許久,沒有回應。
「你好不容易從那個家裡逃出來,不會這輩子就當個咖啡師吧?」阿鯨忽然問。
「那也沒什麼不好吧……」江望第有些心虛。她曾經幻想的,最美麗的終點就是當上咖啡師,和嘉寶一起在小店裡消磨時光。
「是沒什麼不好,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阿鯨露出微笑,「我們以前都很拼,想著上985、211工程的學校,身邊的女孩學醫的學法的,還有學考古的呢……」
江望第背脊一痛,汗如雨下。他還從來沒有帶她見過他的朋友,他沒說為什麼,但她心裡清楚。
「但你知道嗎,她們都沒你漂亮。」他低下頭,輕吻她的額頭,「對了,你之前說等我回國要給我一個大禮物,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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