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那边巡视的官兵说一声,等一天,我让你爷爷安然入土。”她的声线冷了两分,不过阿虹听不出来。
阿虹的眼神木然、不解,视线里只有瘦骨嶙峋的爷爷和落在肩头的四包药材。
她拍拍阿虹摸着有些硌骨头的窄背,往前小推一把,“拿粮食去吧,得活。”
西州,日头高照,风吹石滚,漫天黄土中商客百姓多戴着以纱遮盖面部的帽子,混杂的口音并不影响彼此间的货物交易。
突然,地表传来马蹄辘辘声,一队金戈铁甲的士兵开道,后面跟着一架平顶紫绸桐木漆的大马车,与西州风景格格不入,路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好像是京里来人了。”
“要打仗?”
“胡说,当今圣上最是仁德,他国不来犯,桑国必不侵。”
“这镇西王当年在南境之乱中,可是命下属以两千老弱病孺开阵的货色,谁知道他私底下又搞了些什么,惹的圣上派人千里迢迢来查呢。”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被抛却在马车后,礼部侍郎沈影转动了下食指上的玉扳指,一双眼眼白占据大半位置,乍一看有些瘆人。
他淡淡地舒了口气,盘算着知枢暗地里对他的忠告。
“册封世子此事说大也不大,京中多的是靠恩荫过日子的权贵,但镇西王世子不同,他是宗室之子。”
“你还年轻,不知当年圣上与其三弟,也就是镇西王之间的过往。
镇西王的大儿子残废,二儿子阵亡,只余一个三子,无官无爵,还硬生生地在西州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博得个‘西州沙鹰’的称号,此子不得了,不放在圣上身边,你我岂能安心啊。”
“你入礼部也有十年了吧,我是看着你一步步爬上来的,不容易,我向圣上举荐你,你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
马蹄声骤停,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下,一双白净的玉手掀起帘子,沈影抬头,“镇西王府”
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时安拿着柳大娘画的草图在午饭前堪堪赶到八方镖局,悬山顶,小青瓦,封闭的天井院落。
院门大开,门口没有站门的人,他和石大不请自入,一步一步走得极慢,边走边张望。
院落里一片空地铺陈开来,放着沙袋、木桩及各色刀枪剑戟,墙面灰灰白白,绘着“忠、义、礼、信”
四个大字。
“需要押镖?”
声音从小门传来,来者一身黑色练武衣,腰间绑着红腰带,典型的镖师打扮。
时安拱拱手,从怀间摸出一封有些褶皱的信,“在下找总镖头李云飞,烦请递信。”
八方镖局意为“迎客八方,信达四海”
,身处运输要塞的镖局镖单应接不暇,多的是走南闯北的边境之单,西州便常常是李云飞押镖的目的地之一。
西州纷乱,马匪层出不穷,几个人几匹马不知从何处杀来,抢了货就跑,也不纠缠,留下一骑黄尘,让人追无可追,查无可查。
更有狠心者,连人带货一道掠了,洒下一片血迹,荒漠戈壁一阵风,一捧沙,便什么也没了。
时安身处西州多年,或许是继承了父亲的武将血统,从小不安分,整个西州没有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隐匿过一月的马匪。
他捣毁过不少马匪窝点,放出的人和货数不胜数,其中就有奄奄一息的李云飞。
李云飞四十出头,常年在路上跑,一张脸磨砺得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