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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页(第1页)

他想的也不无道理。出于朝廷需要,德妃已经被朝堂和僧道在民间神化为天降祥瑞,对国朝声望都有助益,如果和睦六宫,又能追究刺客,如此德能齐备,后宫里只闻德妃其名,还有曹皇后的一席之地吗?

太后斜觑一眼皇帝,正要开口,谢令鸢怕二人又吵起来,赶紧叩头解释:

“禀陛下,此乃臣妾自请的,亦是纠缠了太后许久。因为后宫之中人人自危,而最清白的,当是死在刺杀之中的臣妾。”

萧怀瑾一滞,似乎也无话可说。他发现总是这样,谢令鸢总有无穷无尽的理由,听上去冠冕堂皇极了,可细思却总觉得她隐瞒了什么。

“臣妾死而复生,倍感人生珍贵,遂生出看什么都觉得亲切的感受,在这后宫里,自然是见人便愿意亲近……”

谢令鸢见萧怀瑾神色稍霁,两泡委屈的眼泪恰到时机地流了下来:“臣妾邀妹妹们逛花园时,曾向陛下倾述心声,希望能多与姐妹们一道游乐,陛下赏了臣妾,臣妾便会错了意……以为陛下应允了……”

她见缝插针地倒打一耙,又擦了擦眼泪:“若陛下不喜,臣妾便不再这样做了。”

反正从三品婕妤到八品采女,她全部都试探遍了,剩下的星君,定是八夫人和九嫔之中,不是她说召集就召集的,所以萧怀瑾不准她嬉戏后宫她也无所谓了。

德妃一脸委屈且惶恐的模样,却又有点无畏的坦荡,何太后觑了一眼,觉得她倒是长聪明了。念及深夜与皇帝争吵至此,朝堂上得了消息不免大做文章,弹劾成山动摇国本,太后淡淡道:“陛下还有何不解。”

一阵夜风吹入殿内,烛火明灭不停,萧怀瑾脸色也几番变化。

今日是有些失控了。

事已造成,但若就此揭过,萧怀瑾觉得,自己似乎又一次败给了太后,败给了自己不如她沉得住气。他冷冷道:“太后方才若是肯纡尊给朕一个解释,又何至于此。”

何太后看着那些明灭的烛火,没有回答萧怀瑾,而是让宫人关上殿门,莫要吹熄了灯烛。在她眼里,连灯火都比眼前的帝王重要太多。

萧怀瑾见太后已经委婉下了逐客令,也不想在这个让他厌恶的地方呆下去。出门前,他经过谢令鸢,脚步顿了顿,告诫道:“你身为德妃,自当懂得规矩礼数,丽正殿的掌仪若是担不了,就换人。”

谢令鸢叩首谢恩,知道萧怀瑾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今天他若想责罚,太后断也不会拦他,以免再起冲突。两位神仙打架,她能须尾俱全地留着,已经是运气使然。在后宫磨练出这等演技,等回去以后,别说什么金叽奖了,金马金像金球金熊金棕榈……统统来一遍!

她乖顺跪着,听萧怀瑾迈出长生殿,脚步声逐渐远去,这才发现双腿有些瘫软。她惴惴不安地抬头,太后并没有看她,也不在意她如何。遂向太后请辞。

幸好有“祥瑞”这层寓意在身,否则今日天子和太后盛怒之下,她即便有足够的解释脱身,日后定也难混。

韦无默掐着掌心,见萧怀瑾离开,她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已经掐出了血。无论先时看不上德妃也罢、气她行事诡异也罢,至少今晚,德妃是做了件好事。她跟上前,送了德妃出去,第一次和颜悦色地道了句“秋夜风大,娘娘仔细身体”。

谢令鸢走出长生殿时,星使还等在殿外,抱膝坐着。见她毫发无损地出来,松口气赶紧迎上,少年脸上不带掩饰的惊喜,让谢令鸢心中一暖。她挥退了抬舆辇的宫人,示意自己行走。

走出去没几步,她的眼前一亮,星盘忽然浮现,声望指针移动了几点。

“咦,这声望怎么……”谢令鸢半夜来劝架,图个自保,乍然收获三点声望,一头雾水。

如今,她已找到两位星君,又做了一次【睹物思人】的日常,天道犒赏了两度零十点【气数】,可以用两次星力;【声望】则是林林总总,一度零十七点。

星使见状道:“是殿外候着的宫人。”他方才候在殿外,就感觉到了声望隐动。

谢令鸢不禁回过头去看,长生殿殿基高筑,宫人们站在夜风中,衣袂被翩翩的风吹起,低眉垂目,温婉恭谨。

若非德妃深夜赶来相救,劝开了陛下和太后,他们今夜,怕是十分难熬。

随即,谢令鸢看到太后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高高的殿台之上,提着一盏宫灯,正眺望黑夜。宽大的罩衫被吹起,她的身形在黑夜中愈发孤寂,就那一盏灯,一簇亮,笼罩着她,支撑着她,独自面对着无垠黑夜。

星夜高旷,有云涌绕,带着人最原始的敬畏与遐思,遥不可及。

谢令鸢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心想,皇帝给了她两次警告,接下来,她怎样也不能有疏漏了。

苍穹之下,秋寒簌簌。

华山抱朴堂,矗立于巍峨山巅,当走出观阁时,山风阵阵,吹透人的灵台。

这里自太祖开国时便被朝廷奉为皇家道院,先帝朝时,更是十分敬奉此处。是以整个华山及山脚镇上,多是抱朴堂的私产,夜里灯火通明,如点星明灭。

夜风中,郦清悟走出抱朴堂的山门,身后跟着紫炁。一名散着外襟、趿着木屐的中年男子一边相送,一边心疼地絮叨道:“你对皇宫再如何相熟,功夫再如何了得,在宫里停留数日,终是不便啊。罗睺、月孛,都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依师兄看,不妨叫他们潜入宫中算了……”

这人便是抱朴散人的大弟子,妙机道长,也是根骨了得,深秋寒夜的山顶上,居然大喇喇敞着外衣,都不打哆嗦。

他口中的暗杀之月孛、情报之罗睺,均属于“四余”,而“四余”里剩下两支队伍,乃是监察之计都、护卫之紫炁。

郦清悟自八岁时被送来抱朴堂,身后就已经带着这些人了。那时候,妙机道长和抱朴散人都不认为他能驾驭得了这些人。

结果历经十年,不但“四余”人数扩充了三倍,郦清悟手腕了得,甚至整合出了一套“三垣四余”的班底。

三垣与二十八星宿,是先秦之后的天文学在《天官书》中的划分,后人沿用之。分为了象征皇宫的“紫微垣”、象征朝廷的“太微垣”、象征集贸的“天市垣”。

当他问郦清悟是不是打算谋反时,师弟却淡笑不言。

可旁的不说,仅三垣中的“天市垣”,行走天下诸国做各种黑白生意,就是富可敌国。更遑论三垣中的“太微垣”,网罗各地的奇人异士,皆供命于手下。至于“紫微垣”——却是谁也没见过了,妙机道长有时也十分好奇,那会是怎样的存在。

“毕竟事涉国体。”郦清悟站在夜风中,向他师兄解释:“且我已经安排好了,总要回宫里,把事情探问清楚。”

涉及国政便是他的责任,却一点都不把自己这个师兄的关心放在心上。妙机道长撅起嘴,正欲批评两句,眼睛一抬,忽然怔住了,随即连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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