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卞如玉開口,終於決定幫她,擰眉掛臉,裝出一副才明白過來的樣子:「你方才到底教了婉婉什麼?」
麗陽笑而不語。
卞如玉咬牙,胸脯起伏:「姐姐再這樣,本王可要逐客了!」
麗陽卻微笑不改:「這點小事你還真動怒?該不會……你跟她一樣想法吧?」
卞如玉果斷點頭,點完又覺自己鬼使神差。
算了,點都點了,突破底線,接下來的胡謅就一句賽一句自如:「正是如此,讓姐姐見笑了。本王心頭所愛,自當珍重珍愛,情之純粹,愈寤寐思服,愈敬之如賓。」
「呵——」麗陽露齒,笑出一聲,「她這樣想是心氣大,你呢?你這麼想,就跟小孩子一樣,沒長大。」
「沒長大是好事,」卞如玉笑著接話,不緊不慢,「可以慢慢長大,而立、不惑,知天命,還有好些年歲可活。一個人如果心臟了,眼濁了,嘴油了,就真年老色衰,離死不遠了。」
「這話是父皇曾說過的,本王可不敢擅編。」
麗陽聽到一半時側,然後就保持這姿勢,唇亦抿緊,眉宇間隱隱約約籠著烏雲。
良久,她極緩慢揚起嘴角,直視卞如玉,笑道:「是本宮講錯了話,先自罰一壺。」
她身後諸多侍從里旋即出列一人,手捧托盤,上面僅盛一隻白玉執壺,沒有酒杯。
麗陽徑直拿起執壺,脖頸一仰,酒水就順壺嘴盡入口中,又分兩小股溢出嘴角,順輪廓淌下。
魏婉先感嘆公主還自帶酒水,繼而驚訝度量不是杯而是壺,再後來見她吹壺痛飲,氣勢磅礴,喝完還提壺倒了倒,示意飲盡,魏婉不禁模糊公主性別,只覺英氣。
魏婉悄悄倒吸口氣,戒備心神。
「再敬九弟一壺,還望九弟諒解。」
第二位隨侍出列,捧出一壺酒,繞過公主,端至卞如玉面前。
卞如玉剛擺手,麗陽就搶話:「九醞桂花,是好酒。」
卞如玉準備說的話先放回肚裡,插一句:「春天你喝桂花酒。」
「九醞桂花要醞九次,一次兩季,整四年半,不正從秋天到春日?」麗陽哂笑,「工期漫長,一滴千金。本宮就這點寶貝,前些日子你太子哥哥復立,大夥都獻出自個的寶貝恭賀,本宮卻捨不得九醞桂花,帶到你這來。」
「那要讓姐姐失望了,」卞如玉旋即接口,該說的還是會說,「我這身子骨你曉得的,以前不能喝,以後飲不得。」
「所以才要你調理。」麗陽徐徐接話,「本宮可以向你引薦數位名醫。調理後,保管身子骨上,贏過你那幾位哥哥。」
卞如玉連咳帶笑:「服藥忌酒,姐姐非要讓我喝,那就是不想讓我活了。」
麗陽斂笑亦道:「九弟不接本宮的賠罪酒,便是永遠不會原諒本宮了。」
魏婉聽著,怎麼覺得他倆不是在聊酒?
她考慮了一下,酒里應該沒毒,遂大膽前邁一步,立在隨侍身側,朝麗陽屈膝:「公主殿下,九殿下的確不能沾酒,以前不能喝,日後不得飲。這一壺酒奴婢斗膽代九殿下飲過!」
麗陽和卞如玉一前一後,皆看過來。
不待他倆中當中任何一人發話,魏婉就已自作主張奪過執壺,雙手攥緊,稍微仰頭,含住壺口開始喝。
咳!不是桂花酒嗎?怎如此辛辣!
魏婉第一口就被嗆到,卻生生忍下,不咳出聲,咕嚕咕嚕往裡灌,喉嚨一動一動,直到一壺喝盡,效仿麗陽,也朝下倒了倒,一滴不剩。
喝得急,唇上沾了一些,魏婉並不介意,直勾勾對視麗陽,胸脯淺微起伏。
麗陽抬手,拍了兩下巴掌,但不啟唇。
魏婉朝公主再施一禮,徐徐退後,才退一步,就覺腰上一熱,本能回頭,竟是卞如玉伸手托住她。
魏婉奇怪,對視卞如玉,揣摩他的眼神,他不會……是在擔心她醉酒?
魏婉自認為酒量尚可,一壺不至於。
卞如玉也在讀她的眼神,那九醞桂花還有個名字叫「九口倒」,她懂什麼。
但一句「蠢貨」卻連暗罵都罵不出來,不知怎地,自她主動喝下九醞桂花後,他的心就既軟且暖,猶如棉花。
魏婉後勁上來,晃了晃身,卞如玉心一橫,另一隻空出來的手扣住魏婉手腕,將她牽至膝上。
對面猝地響起一聲驚呼,卞如玉和魏婉一齊望去,竟是麗陽又取一壺酒,同時順手將端酒的隨侍拉進懷裡,俯身嘴對嘴哺餵。
公主的隨侍個個白面俊秀,魏婉一直誤會是內侍,現在才驚覺是公主後院的郎君。
她頓感不適,臉紅耳熱,又覺那郎君眼熟,忍不住偷眺公主懷中——確定不認識。
卞如玉見過麗陽這般作態不下十回,本該波瀾不驚,卻不知怎地,此刻的心竟比第一回見時還跳得快。他托著魏婉的後背怕她醉酒栽倒,掌心卻迅升溫發熱。
卞如玉垂下眼帘,先看向魏婉的狐狸眼,盯了須臾,目光下滑,在她兩瓣唇上定住。
他眼眸晦暗,嚅了嚅唇,九醞桂花仍掛在她柔軟的唇上,散發著濃烈的酒氣和桂花香,聞一聞就覺微醺。
卞如玉托著她後背的手不知不覺往上移,鬼迷心竅想觸及她的朱唇,用指腹摩挲那一滴酒,順著下唇的輪廓一路擦拭,卻預感擦不掉,反會抹得整瓣唇皆是。而他,偷三分酒香到指尖,帶回,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