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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页(第1页)

嗯,窗帘透光会睡不踏实?好像有点印象。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十岁小孩的身体精力旺盛,中午睡得着觉才怪。韩潜总问小东西怎么不乖乖睡午觉,问烦了我就怪窗帘透光。

保安说:“韩总说,您要是不满意这间,他在二十四层给您重新安排。”

韩潜输了棋,棋圣战出局,只是给我换了个房间,我有甚不满意的?这个房间离他办公室远,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我也正好,彼此彼此。

我谢了保安换了钥匙,下楼吃饭。猛然见街角一辆小破电瓶车闪过。进常去的小店吃面时,果然见张哲宇边打电话边进来,春天阳光不咋的,怎么觉得人比上次更黑了:“……xx愿意和我们合作?不可能吧,这家媒体影响也太大了点。陈老板果然厉害……嗯嗯,我当然会保密……”

我也很吃惊:“你不是退出了,怎么还敢来这边晃?不怕又被大奔追?”

他取了鸭舌帽也叫了一碗面,在我对面坐下:“偶然路过,在查别的,相对没有这么危险。对于记者来说,命永远比名誉更重要。”

我看着他的眼睛:“可是我听说你查体坛兴奋剂黑幕的时候,收到很多恐吓信,差点真丢了命?张先生我真的很佩服你。”

他不知可否,低头呼呼吃面,按理说也是个媒体界精英,吃东西狼吞虎咽,面汤都喝得精光才打了个咯,解释道:“干我们这一行,出外勤就赶时间,所以能多吃点就多吃点。不像你们棋手,拿颗棋子的都要讲究那什么……风度。”

我笑笑:“那是手势。”

他问我盛世的事情是不是放弃了,我摇头说没有,就算他不帮我,我一个人也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曝光出去。

师叔曾经问我,为什么四大门派的棋,唯独雅门流传得最久远?为什么同时期棋派并起,只有雅门的棋流传至今?

因为我们的棋最纯粹。

抛却胜负的执念,雅门更为注重棋道修养。即使看上去从来没正经过的师傅,拿扇子指着棋盘教我和耀然下棋的时间,一定是严肃的。

时间会淡薄对局时的功名利禄,因此漫长的时光中流传下来的棋谱,最为干净纯粹。

盛世一日不曝光,就一日有无辜棋手被韩潜打压。

我想作为雅门的棋手,我唯一能为围棋做的,就是维护它的这份单纯和干净。

“我做事可能不成熟,但我会坚持做下去。张先生什么时候有再合作的意愿了,我们可以再联系。”

“其实我很不理解,你没必要一个人把这件事情扛下来——很危险,也很辛苦。我最近对围棋也做了一些了解,很多杂志都在风风火火的报道你和陈耀然九段的关系——当然我不歧视同性恋。”他不解的摊手:“为什么沈先生不考虑请他帮忙呢?以陈耀然在棋坛的影响,这件事好办得多。”

为什么?这个问题问得我一楞。

我只是简单的觉得,这个错误是由我最先开始的,也应当由我结束。如果我一开始拒绝的韩潜,他至今可能还是五段棋手,势力仅限于a市的围棋协会,而不会发展在现在的棋坛黑幕。不愿面对过去,连承担责任的骨气都没有的棋手,谈何赢棋的底气,又哪来追求棋艺顶峰的傲气?

而且,唯独这件事,我不想耀然介入。

“我爱陈耀然,所以我不求他。”我笑笑:“虽然求他帮忙或许会简单一点,但我想要的是和他的关系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不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

我说话的时候,张哲宇已经付了面钱,从背包里拿出上次的硬壳笔记本和金头钢笔一直在写写画画,边写边说:“哦?挺要强的。还是个孩子,太要强了要吃亏。”

本来就是十六岁少年的身体,我也懒得反驳他,张哲宇却突然啪合上本子,收起来,正色问我:“这件事曝光,你作为韩潜的幽灵棋手——”

我纠正他:“前幽灵棋手。”

他耸耸肩:“——好吧前幽灵棋手,你会第一个受牵连。你确定不后悔?”

我说不会,张哲宇思索了一会儿,没再问什么,走之前他递给我一本《围棋天地》,指指封面说:“与其想盛世,不如担心下自己。”

我一看,就看到透过金丝眼镜笑得格外灿烂的林染。难得《围棋天地》的封面人物竟然不是耀然,难怪林染笑这么开心。翻开封二是棋手介绍,标题八个大字,“俊雅明朗,知礼而胜。”

记者很委婉,翻译过来是说林染为人开朗,棋风细腻规矩。二次翻译是说此人脸皮极厚,手下棋子生命力极其顽强,虽然不爱主动出击,但怎么杀都杀不死,偏偏要比你多出那么一口气,活活把人气死。

往下看报道,棋手介绍之后就开始预测林染和耀然的三番棋对局胜负,采访了几位棋坛名将,分析林染和耀然在正式比赛中遭遇的胜负比例。我欣慰的发现,林九段的胜率是0。

整版报道看完了,最后一行,终于看到了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还是路人甲陪衬身份:“如果林染九段战胜超常发挥进入棋圣战第五轮的沈昭初段,将获得棋圣头衔挑战权,于四月二十五日与头衔现持有者陈耀然九段的决战三番棋。”

我拿着《围棋天地》泪流满面,老子还没输……

手机响了,接起来,林染在那边很开心:“小昭,买了这期的《围棋天地》没?没买我送你一本……昭昭,马甲君?!”

一会儿他又打电话过来,很委屈:“难得这期封面我的照片拍得好,你挂为什么挂我电话?”

我没好气的问什么事,林染问要不要陪我你下棋?赛前你可以熟悉熟悉我的棋路。

我咬牙说不用了,你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林染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吧,昭昭,其实我是想和你打赌。”

我问他赌什么,林染说:“小昭,你一直欠我一个解释。我说过,只要你不愿意说,我绝不会强行问。但是,我们可不可以打个赌,如果下周的对局我赢了,你就告诉我。”

我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林染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很轻:“小昭,我觉得从认识你起,你就一直在掩饰。你明明有职业高段棋手的实力,却一直很低调。而且有时候我觉得,你的表情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我想知道马甲君和沈昭,谁才是真正的你?”

我问:“那要是你输了呢?”

林染痛心疾首:“输了任你处理,要亲要抱都随便你我绝不反抗!喂你要是挂电话就代表答应了听到没——”

我毫不犹豫的挂电话了。

我总是跟自己说,会有向林染解释的时候。

但是那个时候是多久,我也不明白。

吃完饭翻了会儿杂志,我去了盛世附近的一家网吧。我和韩潜的对局在“棋赛快讯”里报道了,篇幅还挺长,只是重心都在韩潜中盘失误被我切断棋形上,记者似乎是个韩粉,很是扼腕叹息。只是在新闻末尾提到说我在三国战之后状态意外低迷,现在短期回升不算稳定,赢棋是实力还是运气有待观察。中间提到李小屁孩,说棋坛新锐李立峰二段(我后来才知道,小屁孩在我低迷其间,赢了场什么比赛升段了)对记者说他谁都不服,只服两个人,一位是自己老师的陈耀然,还有一位就是我。看得我颇为欣慰,小屁孩最多嘴硬而已,还是挺记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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