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看耀然下棋的。
默默的看,看完把自己摆的棋谱抹掉,再默默的走。
所以三国战坐在他对面时,我心里其实很没底。
不光是说在165手内赢他。
只是气势上我就要输一截。
第一战对日本,三张并排的棋桌,耀然坐在左起第一个位置,林染坐第二位置,我坐在第三个位置。
摄像机早就架好了,裁判次第落座。对局室外我看到了韩潜,他就站在旁边对局分析室门口接受记者的采访。张镜和几个其他棋手签约了他围棋俱乐部的棋手跟在他身后,毕恭毕敬。韩潜看到我,远远的打了个招呼。紧接着一些其他职业棋手相继匆匆进了分析室,一会儿里面有烟味飘出来。一个小姐过来低声说:“沈先生,能不能挪一挪位置?您这样坐挡住广告商的标识了。”
我刚被换了个位置摆放,正好看见小林入场。他跟在石田刚和另一位高段棋手背后,西装革履,进门时只对耀然微微欠了欠身,然后坐在我面前。
隔着林染,耀然跟我咬耳朵:“平常心态下,你就当他是林染。”
林染就怒了:“为什么是我?!”
耀然很无辜:“因为我比较强。要是当小林是我,昭昭会紧张的。”
事实证明小林还记得我。他见我第一句话不是问好,而是倨傲的伸出手:“沈先生,我以为围棋理论的正确与否在于对局的胜负。阁下要是坚持自己的下法,今天只有输棋了。”
我和他握手:“不好意思,我和人打了赌,今天不能输。”
算不到却看得到的东西
对局的时候恰逢小雪,雪花从高远灰暗的天空落下来,悄无声息。
三国战用的是电子计时,连指针滴滴答答的声音都没有。
安静得让我以为时间停止了。
耀然修长的手指握住茶杯,合拢,又松开。他拿起一枚白子拍在棋盘上,声音清越。当时我不知道石田刚在日本是超一流棋手,我只看到他脸色又青又白,而耀然落子的姿势依旧优雅从容。
林染靠着垫了米黄色靠垫的椅背,仰起头,手掌覆在额头上,长考。他的盘面似乎不妙。
而我的盘面更不妙。
我执白,小林拓也执黑。
这么多年我对局的棋手也不少,像他这样毫无风格的对手还是第一次遇到。
黑棋很冷静得像杯白水。
没有试探,没有冲动,没有偏爱的定式,杀棋还是做活,完全根据自己的计算结果。
这种冷静我只在耀然身上见过。
我落子的时候,看到灰色的鸽子从小雪下的天空飞过,影子映在深暗的天幕上。
他的棋像一张挂着刀子的网,不知不觉我就发现白棋的步履沉重起来。走一步被刮一刀,等带着孤棋重出重围,自己棋形早就千疮百孔。
他下棋的时候不看对手,只看棋盘。
他飞罩住我意欲出头的白棋时,倒是倨傲的看了我一眼。
一子飞封,封住了我最后一条逃生的路。
我不看他,我看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