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来也是飞来横祸,非他本心,一切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彼时大皇子秦王尚在。
圣上共有七子,但能与那含着金汤匙出生,灿若烈阳,尊贵无比的东宫太子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大皇子了。
三年前,长安城表面祥和安宁,一片盛世之景,皇子之间埙篪相和,兄弟怡怡,然情深协睦,花团锦簇的背后暗潮汹涌,悄悄上演了一场夺嫡之争。
大皇子势力愈渐庞大,威望甚高,大有与太子分庭抗礼之势。
如此局面,长此以往,有些事情便难说了。
宁鸿宴可谓千年的老狐狸,从不参与党争。
他不赌。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大皇子的亲信卷入一起户部失火案中。
巧之不巧,那日,宁鸿宴恰在户部侍郎家中吃酒。
事发突然,如此大事,宁鸿宴自是随着户部侍郎同去了。
便是那时,黑夜,人影憧憧,灭火捉凶,混乱至极。
他阴差阳错,截住一人。
那人蒙面,名叫九鹰,宁鸿宴认得,是大皇子秦王的护从。
如此时刻,人出现在此,傻子都知道,绝非偶然。
捉,等同于站了太子;放,如若走漏风声,给太子知道,等同于站了秦王。
但宛若蹴鞠传到了脚下一般,是捉是放他势必要做出个选择。
对视须臾后,保守起见,宁鸿宴选择了掩人耳目的后者。
后续,谁也未曾想到,此番暗中对峙持续的时间会那般短,大皇子礼贤下士,人中龙凤,乃万乘之才,却只是昙花一现,终以私藏甲胄、漕运案、国库藏尸案,被废为庶人,打入天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唯一点,死在谁手,显而易见。
太子狠绝,不念手足之情,且斩草除根。
近两年来,“秦王党”三个字好似烫手的山芋,于太子面前,是谁也担不起的罪名。
皇权之下,人命卑贱如蚁。
大皇子亦如此,何况他,一朝不慎,便会落得个满门覆灭的下场。
事情已过三年,宁鸿宴原以为自己已高枕无忧,却是做梦也没想到,如今有人指认了他。
暴雨夜,天阴沉沉的,伴着雷声,风很大,树影婆娑,映在窗牖之上,平添凉意。
宁鸿宴目光收回,渐渐退身,眉头愈发地紧蹙起来。
如何是好,他也不知
琉璃灯盏中的烛火摇摇曳曳。
退去范肃后又好一会儿,宁鸿宴方才起身离开书房。
外面,雨势渐小,他负手慢行,小厮为他撑着伞。
宁鸿宴心中惧怕,脑中全是一人,更不由得想起半年前,兵部尚书关青贪墨下狱一事。
那事由太子主审,终是判其五马分尸,秋后行刑。
行刑当日,太子唤了六部众人一起观看。
那关青披头散发,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嘶喊狼狈成如何样子,场面如何血腥,可想而知。
宁鸿宴至今仍记忆犹新。
贪墨一事,先例多为抄家流放,偏偏关大人以儆效尤,得此“厚待”。
人人皆知,因为,他是个“秦王党”。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贪墨之事属实与否实则也是未知。
得罪了储君,岂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宁鸿宴背脊寒凉,越想越忌惮,脑中甚乱,加之这没完没了的雨,心中发烦,眼见着夜幕已降,冷着脸面,朝着身旁的小厮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侯爷的话,酉时已过。”
小厮话音刚落,宁鸿宴视线未及收回,雨水顺着伞面落下,宛若道道流苏,朦胧之中,只见前方不远处的草丛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