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们值夜班。我发誓不再去想那事,反正我们的实习期再过两天就要结束了,我们也永远不会再来这里了。
我揉着关节酸痛的手臂,暗暗地咒骂着这里阴湿的天气。
班长翻着点名的签到薄,突然问:「童雨呢?她怎么没来?」
童雨一向不是太爱说话,成绩也是中等,虽然不突出,但也很少有迟到缺席什么的。
一个男生说:「难道在寝室里,请笔仙请得都不来实习了?」
大家一阵哄笑,我却笑不出来。
我说:「还是去看看吧!我们几个一起去。」
童雨跟我并不住在一间寝室,我推开门,她不在里面,被子也理得好好的,行李都在。
班长不太在意,说:「也许跑到附近哪里去了,一会就会回来的。」
是的,这里有山、有水,在哪里看看、逛逛,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会在半夜吗?
只是,当时我还是孩子,所以虽然有隐隐的感觉,却没有细想下去。否则,也许,只是也许,可以阻止一场悲剧的发生。
不过,有些事情,大约真的是冥冥中注定的。谁知道呢……
童雨是真的失踪了,一天一夜之后,她的尸体在水坝里被发现了。因为只泡了一两天,尸体还没有肿胀得太厉害,很容易就认出来了是她。
那时候,并不是我第一次接触死亡。
我住在长江边上,从小,就在长江里学游泳。
每年夏天,老师总会一再叮咛,不要到江里去游泳,可是,每年,真的是每年,都会有孩子在那里面淹死。
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
我们对「水大炮」─就是在水里泡得腐烂了的死人─司空见惯,不以为奇。胆大的孩子,还会用木棍或者别的什么去挑挑看。
那时候,真的,什么都不懂,一无所知。无知者无畏,不是吗?
老人们都说,这样的事情,是水鬼们在找替身。
因为,我那几个溺水而死的小学同学,都是死在同一个水域。你可以说那个地方有漩涡,但是,也可以相信老人们的话。
每年,在同一个季节,同一个地方。
其实,那个地方虽然有漩涡,但并不算强。水性好的人,是完全可以避开的。敢下长江游泳的,都是好手,没人会用自己的性命去赌。
好吧!我应该忘记这些。成年之后,我再不接近那条江,那时候,看着波涛翻滚的江水,我才知道什么是恐惧。
童雨的死,也许仅仅是因为失足,由于是个很小的发电站,很多东西都不完善,她掉下去,又是半夜,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我们面临毕业,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童雨更没有什么所谓感情的困扰─她根本不会自杀。
所以,我们只能相信,她的溺死是一个意外。但从那天起,我们再也不敢去请笔仙,我们就坐在一起,互相看着、沉默着。
然后,直到我们可以收拾东西离开的那一天。我们没人愿意再多看那个地方一眼。
尹雪端着咖啡杯,咖啡已经冷透了,她却像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