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躺在炕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那双清透的眼里闪过一抹嘲讽。
有钱买麦乳精却没钱拿出来给学校买块儿玻璃让她继续上学,问她爸要钱给自己儿子买奢侈品,却任由她病的要死都坚决不带她去看病,如此自私的一家子真是没有半点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老太太和孙婷商量好后,一人跛着腿去喂猪,一人青紫着脸去放羊,没一个人来瞧瞧秦姝。
【秦姝,你明天就好了。】系统忽然出声安慰道。
秦姝点点头,神色有些黯然的说:“等我爸妈带着浩浩回来,估计还有的闹。”
她弟秦思浩现在只有一岁,还姓杨没有改姓。等浩浩回来,孙婷一定还会再闹起来的。
小叔是个窝囊的,劝不住媳妇,老太太和杨立天也向着自家人。她爸虽然脾气暴躁爱玩闹,却是个愚孝的,等她婆开口一要,在外面辛苦赚的钱也不知道能留多少在身边。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怜了她妈和她弟。
傍晚时,杨立天先回来了,看到家里没人也习以为常,他走到炕边把旱烟锅咬在嘴里,深深地咂了一口,吞云吐雾起来。
烟雾从他的鼻孔嘴巴里冒出,让他整个脸显得模糊,严肃古板的教师形象也变得堕落起来。
秦姝被呛的咳嗽了一声,杨立天这才看到炕上还有个人,是他还在发烧的孙女。
他走上前,伸手摸摸秦姝的脑门,呀的叫了一声,说:“咋还这么烫的,你婆和你二娘人呢?没给你用冷水降降温?”
秦姝看着他又咂吧了一下烟锅,有气无力的说:“都出去了,我婆打猪草去了,我二娘放羊去了。”
杨立天看了看摆在柜头的老钟,已经快六点了,便说道:“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等她们回来了给你弄。爷出去打下牌,等你婆回来,让她给我把饭留下。”
说着便转身离开,走的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有时间打牌却完全没想过娃还病着要人照看,不是自己亲生的就这么不放在心上吗?!
也不知是生病的人都脆弱还是秦姝憋了很久,看着空荡荡黑漆漆的房子,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翻了个身趴下,双手捂住脸,尽管没人看到,她依旧不想将自己脆弱的一面露出来。
她哭得很厉害,但连轻微的呜咽声都没有发出,若不是侵湿的手指和被单,谁都不知道她哭了。
无论男女,无论小孩儿大人,这种无声的哭泣往往是最让人揪心。
系统有些难受,它明明不是人,却依旧忍不住痛心,它想伸手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却做不到,这种无力感让他迫切的需要一具身体。
秦姝越哭越难受,这里不是她的家,没有人会在乎她关心她,她只想要她妈和她爸,即使爸妈又很多缺点,却打心眼儿爱她的。
说来也好笑,明明死时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她却依旧放不宽心思。遭遇不平,无力抵抗时只能憋闷的躲起来哭。
重新活过来,她依旧是一个普通人,不聪明、不坚强。
系统本以为秦姝会哭很久,却没想到她只哭了一小会儿。
将手拿开,除了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和侵湿的被单,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之前还哭得令人揪心的痕迹。
不要急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老太太先回来了,看到房门开了,还没进屋就吆喝了起来:“姝姝,是不是你爷回来了?”
秦姝趴在炕上,水润的眼睛亮晶晶的,口中不咸不淡的应道:“恩,我爷说让你给他把饭留着,他出去打牌去了。”
老太太一听,连忙应了两句就去烧饭了。
但她刚进厨房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黑旧布衫、看上去二十四五的女人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刚进门就嚎啕大哭,边哭便喊:“妈、妈我活不下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活不下去了。”
老太太拿着柴禾的手一抖,连忙跑了出来,看到女人坐在地上哭得惨兮兮的,急忙问道:“二毛,你咋啦,这又是出了啥事?”
秦姝仰起头偷偷瞥了眼女人,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女人叫杨桂花,是秦姝的二姑,又馋又懒,嫁到了清溪镇徐家村,丈夫徐海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杀猪匠,一脸横肉,脾气也很坏。
杨桂花五年前为了能多吃一口肉就嫁给了徐海,现如今两人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儿子徐广。肉是能吃上了,但徐海打老婆是没法儿了。
杨桂花儿子都那么大了,让离婚她自己也舍不得。但每次被徐海打都要来娘家闹一通,就秦姝记忆中,杨桂花已经来过三次了。
老太太开口一问,杨桂花哭得更厉害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用嚎丧一样腔调和大嗓门道:“妈,徐海他又打我了,他这次连儿子都上手了,那也是他儿子啊,他怎么能下得了手。广广我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他倒是给扇了一个大耳光,他这是要我的命啊。”
老太太一遇到事情也是六神无主,低声劝了许久后,悄悄拿了钥匙在柜子里去了一些钱拿给杨桂花,说:“先别哭了,拿钱回去给你和娃买些消肿药,肿着一张脸路上再碰到个熟人,也不嫌难看。”
杨桂花接过钱也不哭了,磨磨蹭蹭的不想走,老太太忍不住说道:“天都快黑了,你走回徐家村要七八里路呢,夜路不好走,赶紧回去,你就这么跑回来,娃在屋哭咋办。”当然老太太也是担心婷娃回来了又要跟着闹,天天闹都让邻家看笑话了。
杨桂花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听到她说娃在家里哭,顿时就坐不住了,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攥着钱朝回赶去。
炕上,听到二姑离开,老太太又回屋做饭,秦姝抿了抿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系统,脸肿了、是大病吗?”秦姝喃喃问道。
脸肿了当然不算大病了,用冷水敷一下,一晚上就好。但系统没有说话,它知道秦姝并不是想要它的回答,只是想说说心里话而已。
秦姝只是问问,她心里难受的慌,她快烧死了她婆不带她去看医生,反而去请了一个神婆回来,她姑只是挨了打又不严重反而给钱买消肿药,她的生命已经廉价到什么程度了。
老太太刚做好饭后,孙婷拉着羊回来了。将羊栓好后,走到炕边,打量了一下秦姝,口中啧啧有声:“这都烧了一后晌了,看上去也没怎么样。”
秦姝有气无力的叫道:“二娘,这么烧着容易留下后遗症。”
孙婷嗤笑一声,说:“啥后遗症我没听过,我小时候病了也没见像你这样。”
看着小娃娃懵懂的模样,孙婷啐了一口,转身朝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又不是千金小姐还这娇气的,以后大了照样是个放羊的。”
孙婷刚走进厨房就大声嚷嚷道:“妈,你给她舀饭干啥,病了嘴里没味啥都吃不进去的,不用给她吃。”
老太太低声应了两声,自己端着碗喝着稀稀拉拉的包谷榛子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