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湖虽风景如画,可人却非画中人,吃喝拉撒睡的人间烟火一样也少不得,因此内堂最角落处,有屋舍十余间,便是掌控口腹生死的重中之重的厨房。
厨房诸人都不会武,但也有一番规矩,能上灶台的掌勺掌案头一等,手脚麻利能干活的第二等,劈柴的烧火的洗碗的等杂役自然居于末等,而杂役之流亦看资历能耐,此刻团团围着桌子坐着吃饭的,便是杂役中的精英名流少林武当了。
阿西是年前刚到的簇新人才,人也生得白净秀气没爪没牙的,因此轮到他吃饭时,只剩了糙米饭半碗,还被阿东扔了一把沙土。
原本厨房最是饿不死人的所在,大灾三年,大师傅都能混个肚儿圆,可阿西千不该万不该,得罪了司职处理残羹冷炙的阿东。
阿东苦恋点心厨娘小喜鹊,小喜鹊一双大眼睛亮得赛月亮,眼神却一抹黑的不好使,竟然看不上一身王霸之气筋肉汹涌的阿东,独独对个瘦麻杆儿小白脸儿的阿西青眼有加,还偷偷请他吃过鸳鸯豆卷。
于是醋海无边食色性也,阿西阻了阿东的情路,阿东就立誓要扼杀阿西的胃。
阿西捧着半碗脏污了的米饭,淡淡一笑也不争论,待阿东去打扫时,径自走进小喜鹊的那间厨房,找出一把粳米放在小炭炉上炖着,一边洗了七八颗大枣切了一小截山药扔进锅里,待锅开了又小火煮上片刻,用井水淘去糙米饭里的沙土,把糙米饭倒进去,放十来粒枸杞。
锅里米粥渐渐散出清甜的香气,阿西放眼一瞧,见案板上放着一堆带壳胡桃,想是小喜鹊一会儿要做胡桃酪,当下也不闲着,用小锤子一粒粒砸开剔出肉来,手指倒是出奇的灵巧,胡桃皮本不易剥离,一般都需热水浸泡,他只是在掌心轻轻一搓,便露出白生生的胡桃肉来。
不多时粥已熬好,阿西从碗柜中取出一只豆绿瓷碗,刚盛了一碗出来,一条人影突地闪身进来,道:“小喜鹊,楚姑姑要的甜品……咦?你是谁?”
阿西见来人却是个小姑娘,梳着个一丝不乱的双丫髻,打扮得十分整洁,笑道:“我叫做阿西,也是厨房的人。”
小姑娘眼睛骨碌碌一转,瞅见了那碗粥,忙捧起放入提篮中:“我去啦,姑姑等急了会生气的,记得让小喜鹊别乱跑乱玩的。”
说着下巴一抬,骄傲得像一只孔雀,撅着屁股跑了。
阿西又是一笑,觉得这小姑娘甚是可爱,另盛了粥出来吃着,心中有些奇怪,小喜鹊平日极少不在厨房,倒不知今日跑去了哪里,若不是自己刚好熬了粥,什么楚姑姑那儿恐怕交代不过去。
吃完了粥,洗刷好锅碗,只听脚步声响,却是小喜鹊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一看见阿西,立即瞪大了眼睛:“是不是阿东那个毛茸茸的狗熊又欺负你?”
阿西指了指小桌子上的半碗粥,笑道:“没有,我只是想煮粥喝……给你留了半碗,春天喝些大枣山药粥,最是安中养脾。”
小喜鹊一撇嘴:“你又替阿东说话……总这样好心肠,容易被人欺负啊。”
阿西微笑着摇头:“阿东又不是什么恶人,他只是喝醋罢了。”
小喜鹊脸一红,捧起粥碗尝了一口,赞道:“你煮的东西清清淡淡的,但是越吃越让人想吃。”
一眼瞧看那堆胡桃肉,登时捶胸顿足的面色变了:“糟了糟了!刚才林管事让我去领赏银,我都没来得及给医舍的楚姑姑做甜品!”
阿西忙道:“别急……那小姑娘拿走了一碗粥,应该能混过去。”
说罢起身道:“我去劈柴了,又用了一回你的厨房,真是多谢!”
小喜鹊看着他的背影,撑着腮帮子呆呆的笑,她本是书香人家的出身,眼光自有独到之处,一直觉得这个阿西并非寻常人物,虽从不显山露水,更无锋芒桀骜,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谦谦如玉,相处之下让人如沐春风。
阿西劈柴不吝力气,双手举着柴刀,一刀下去喀喇一声,木柴便分成两片,不到一个时辰,已累出了一身的汗,正要起身去喝一口水,一抬头,却见身前丈余处,立着一个白衣如雪的清丽女子,不禁吓了一跳,柴刀也脱手落地,差点儿砸到自己的脚。
那女子柔声问道:“你叫做阿西?”
阿西见她言语温和,心中稍安,道:“是。”
“方才那碗粥,是你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