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窗投射的光明远不能达到这里,在这积满了灰尘的角落。和数个或空或满的肮脏蛇皮袋挨在一起,是他,李梓封找到他了。
他匍匐在灰蓝色的阴影里,又变成了一具雕塑,那粗糙的蛇皮袋覆盖在洁白的身躯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岩石中雕凿出来那样,而身上那斑斑嶙峋的痕迹,便是毫不留情的斧凿刀刻,带着油彩的斑驳。
他像是被艺术家遗弃了的半成品,遗忘在尘封的角落。
他受了很重的伤。
李梓封没有想过会看见这样的情况,是他搞错了么,或者说,这是场苦肉计?
他走近了一步,无意中踢到了那块沾了血的砖头,石块与地面摩擦发出喑哑的哀叫,然后,像是听见了死神的呼唤,他看见丁翔抬起了头来。
那是怎样一张脸孔。虽然光线昏暗,但那些遍布在脸上不自然的暗色已经能够说明一切,有血,有刮开的磨破的伤口,还有那双仿佛被揉碎了碾散了的宝石拼凑起来的眼眸,此刻失去了焦点,怔怔地,茫然。
然而就是这样凌乱和凄惨,却依旧带着不可思议的异样感觉,让人心中一凛。
身边的保镖们发出了轻微的抽气声。眼前的这种场景,散落的衣服,蜷缩瘦小的人,稍稍有些阅历的人都能猜到发生过什么。
心头突然涌出一股怨戾,将带来的保镖统统赶到门外,李梓封关上了中门。
然后向丁翔走去。
是谁的足音将他从好不容易获得的安宁中带回来?丁翔抬起头来,留下最后一点清明看着世间最后一点景象。
可是上天让他看见了谁。
他的“白马王子”面色阴沉地来救他了呢。
苦涩划过嘴边,换出一个辛酸的嘲笑,这就是李梓封给自己嘲笑,他所给的结局。
“如果你不需要我,那我也不能……再需要你。”
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人,没有说话,李志峰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住了丁翔的手腕,想要将他从那堆破烂中拽出来,可是没想到只是稍稍一用力,丁翔就如同一块破布般被他掀了起来。
蛇皮袋从身上滑落,露出了不着寸缕的裸身,以及更加骇人的拳脚伤痕。
还有那因为药物而有了反应的部分。
“你……!”
看见李梓封一脸的惊怒,丁翔知道他又误会了自己。虽然已经疲惫得不想再多说什么,可是心中却有一个声音执拗地高呼着要解释什么。
“……他,给我下药……”
说完这句话,趁着李梓封还没有缓过神来,丁翔狠狠地将他推开,自己摇晃着咧咀了几下才勉强站住。
“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没有说设么对不起你的话……李老师,你不用担心,我的存在……不是你的威胁……”
平静的言语,带着泫然的语调,李梓封看着那个人奋力挣脱自己,然后勉强站定,接着俯身去拾起散落的衣服。
是自己错了么,为什么看着他毅然而决绝地甩开自己的手,心中的苦涩竟然会见将方才的愤怒一并吞没呢……
丁翔伸手拾取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套上,全然不顾那些体表的、内在的伤痕以疼痛的形式作出抗议。有些赌气,又有些自暴自弃。
抬起头,他不着痕迹地瞥过李梓封的脸,竟捕捉到那眼角流露出了稍纵即逝的愁罔,这是他从没有见过的表情,于是心连带着身子一并震了震,膝盖发软,刚要拾起的外套落了回去,而人也失去重心倾颓了一记。
就在眼看着又要跌倒的瞬间,还是那双强力的手抓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