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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覃斗芒果一毛一斤五(第3页)

于是第三日,一个该值长白班的日子,他重新回到那台19寸TFT显示器前,把引以为傲的脚本和可执行程序全部删干净,仔细数出红点有31个,在键盘上按下T。之后,顶着各色目光,把各式杂物从塑料袋里掏出来,充电器插回插线板。

他不觉得这么做是一种无奈妥协,因为那些砖头书也被重新摆回桌上,摆在更显眼的地方上。

18世纪后,各行各业都充斥着蒸汽机的身影。他相信21世纪也会出现类似的光景,智能和信息化的车轮终将碾过一切,不可能允许一个人数一辈子红点。而率先拥抱未来的他,也许过得不会太糟糕。

他言中了。半年后,全国范围内的自动观测网正式投入使用。从基准站到基本站,再到常规站,全部置换为自动观测,时间分辨率统一为5分钟,自动归档,内网共享。为了配合并网,雷州半岛附近的浮标站也都统一更换了传感器,分时间辨率提高到2o分钟,数据实时上传,无需人工干预。

自那之后,山头上那个早已晋升为基本站的观测场彻底冷清下来,再也没有人每隔3个小时就提着本子对着刷白漆的各式仪器写写画画,或迎着刺目的日光抬头看云。云量、云类和云底高度等最依赖人眼估测的观测项目也被完全取代,云高仪和摄像头能够记录一切。同样的,31个小红点再也没有出现在陈相的电脑屏幕上。

在时代的裹挟下,陈相轻易结束了能榨干灵魂的机器人生活,但又迎来了另外一种类似的。

拥有3o年经验的资深预报员罗诚汉老了,熬不成夜了,头脑不灵光了,会商时嘴皮子不利索了,彻底干不动了。在退休前的养老时光里,他需要完成最后一项任务:培养一位接班人。于是,一份最新鲜的血液,笔试面试双料第一,看起来专业基础很扎实的陈相自然成为不二人选。

一开始,陈相是高兴的,每天坐在花花绿绿的天气图前被人往脑子里灌知识,必然不可能无聊,但时间就了才现,这着实是另外一种苦差事。

在学生时代里,他把天气学分析这门课翘掉了一大半,考试靠强记,面试靠运气。毫不夸张地说,他对那门学问的真实认知,仅限于槽前好天气槽后坏天气,其余的都是云里雾里,听见就想睡觉。

更重要的是,他丝毫提不起恶补此门学问的兴趣,因为罗诚汉教给他的东西完全是经验之谈,和书本上严谨推导的公式没有一点关系。

更何况,那位可爱老人的经验,看似惊艳,实则落后。根据5oohpa上的东西推测地面上会是什么样,又或者根据探空曲线推测几小时后下不下雨,这在以前是绝活,但放在被数值模式统治的今天,就像五金店里无人问津的白炽灯泡,只在怀旧的时候用。初始场一设置,模式一转,什么时候刮风下雨下冰雹,模式全都告诉你。

当然,模式有时候不如人准。但模式不准就要想办法提高初始场精度,或者改进参数,而不是摆出一幅蔑视的样子,蔑视刚满周岁的孩子路走不利索。

计算机可以在更高的维度中对物理世界模拟和演算,这赐予人站在时间轴上洞悉未来的机会,为何还要让自己本就有限的智慧困据在平均重量1。4公斤的三维空间里。

准确来说连三维都没有。显示在电脑屏幕上的图片只有二维,想看某个场量的全貌需要自己在头脑中拼凑,而要理解它的生命周期更是不可能的。描述天气的方程组没有解析解,无法被抽象成为人能理解的东西。

所以,对于罗城汉的谆谆教导,陈相表面嗯嗯啊啊听得认真,但从不往心里记。一有机会,他便要凑到日常维护数值模式的林芳跟前,虚心请教并且主动打杂。虽然他的人生路已被确定,但至少还有选择车道的权利。在平坦的林荫小道和刚搭好路基的高路之间,他选择后者。

人的每一件明都是对自身智慧的延展,和蒸汽机车比马力比输了,应该高兴而不是羞愧。每当陈相答不出罗诚汉出的考题时,后者总把白了半截的眉毛耷拉着,摆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惋惜样子。但陈相清楚,对方才是真正需要被怜悯的人。因为随着计算机算力的提高,3o年来辛苦积累的经验定将变得毫无用处。

他再一次言中了。一年多后,在计算芯片和高性能计算集群井喷式展的2o18年,陈相凭借与硬件展齐头并进的数值模式,屡次在预报竞赛上打败罗诚汉。步履蹒跚的老叟吃过的盐比三岁小孩吃过的饭还要多,但却完败。

陈相为台里写了一个小型系统,每日定时接收各类观测数据,自动同化,自动运行模式,自动绘图生成产品,全程无人值守。如果这套产品的效果够好,那么台里所有预报员的工作都将变得格外轻松。他们不再需要每天盯屏幕盯得眼珠子快要掉出来,只需要在会商之前浏览一遍模式预报结果即可。

但这条路并不如他想象的顺利。由于观测数据空间分辨率稀疏,并且总有仪器状态波动导致的奇异值,数据同化的效果总是不尽人意。大气模型是一个混沌系统,对初始场十分敏感,一个细微异常的局地观测误差会在同化过程中扩散给周边地区,并在几万步的计算后极限放大,把预报结果影响得面目全非。

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这是学者们对混沌系统蝴蝶效应的比喻。同样的,如果这只蝴蝶在拍翅膀前被人捏住,便可以阻止龙卷风的生,这毫不夸张。对于数值模式来说,初始场就是这只蝴蝶。

在计算机算法造就的绮丽之景里畅游2年后,他终于迷了路。和无限美好的未来之间仅间隔一条不宽不窄的沟渠,但却没有人能为他修一座桥,他只能靠自己。

于是,新一期科研基金申请立项之时,他提交了修桥方案。过去的1o年里,前人已尝试所有可能的修桥方法,却无一成功。好在,最近两年里,有一种新的方法正在崭露头角:机器学习。

机器学习的理论十分简单:搜集真实世界中的数据,喂给计算机,计算机凭借预先设定的算法自行消化,建立数据之间的映射,吐出令人满意的结果。这也算是一个数值模型,但驱动它的不是物理定律,而是单纯的数据。它就像一个有魔法的黑匣子,人并不能理解它是怎样工作的,但它总能将心愿化为现实。

更激动人心的是,这些黑匣子早在上世纪8o年代就被设计出来并彰显出巨大的潜力,只是限于计算机算力的匮乏,没有被广泛应用,近1o年来硬件展才赐予它们新的生命。理论充分,经过历史检验,有创新性,潜力无限,陈相相信评委们能够看到这种方法的价值。

然而,事实让他失望了。立项名单公布,并没有他。这次的立项竞争并不激烈,连一些县区局里书写格外敷衍毫无创新性的基金本子都中了,唯独没有他的。

满心的不甘与疑惑无法消化,陈相第一次私下里和赵栋梁产生专业上的交流。那个时候赵栋梁已是正研高工,论文了不少,也是评委的一员。

陈相清楚两人互相心怀芥蒂,但不觉得赵栋梁会心眼小到阻碍自己儿子的前程,即便是连姓氏都不同的非亲生儿子。毕竟,基金立项便会有经费支持科学研究,科研搞好才能多论文,论文多了才好评职称涨工资。张瑾玥的医药费开销不少,他们俩还还着房贷,平日里省吃俭用。

当陈相双手递过自己的基金本子时,赵栋梁显得十分意外。他眉头舒展开一瞬,但又迅皱回去,没有伸手接那沓钉得整整齐齐的纸。

“你的本子我评了,我给你打了c。”赵栋梁捏着眉心说。

赵栋梁的直截了当出乎陈相意料,更意料不到的是这一点都上不了台面的评分。本子的评级分为aBc,打c表示,要么书写敷衍有态度问题,要么评委质疑选题立意的科学性。陈相写得格外认真,这个c的缘由肯定是后者:赵栋梁觉得他的技术路线不具备可行性。

“为什么?机器学习在工业界已经遍地开花了,在创伤检测、医疗影像还有物体识别上都用得特别好,人脸识别的准确率近乎百分之百。你觉得我这方法哪里有问题?”

陈相径直问出自己的疑惑。实际上,他设计的方案在属于在工业界都绽放异彩的那一类,他要用生成式模型,把算法之力开到极限,像给模糊照片提升分辨率那样提升观测场的空间分辨率,并把零星异常值取代,给数值模式一个丝滑而干净的初始场。

这是一种性价比很高的方式,不需要花上千万费用将方圆几百公里内测站加密到每隔1o公里一台,只需要花费十几万增上几台测站提供数据标签,再买上几张性能好点的计算卡来建模,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立意、可行性、创新性都有,无懈可击。

“哪里有问题你自己不清楚吗?你所谓的机器学习模型,丝毫没有物理意义,无法令人信服。”赵栋梁切回一成不变的冷脸,语气里饱含不耐烦。

“是,我承认那是一个黑箱,人无法理解它的运作方式。可是这本来就是由数据驱动的模型,物理意义不是必须的。人都不一定能区分双胞胎,但模型却可以。只要结果好,过程不是最重要的吧?”

“不一样。模型认错猫脸狗脸人脸并不会导致人死伤,但模型预报错天气会。如果你的产品里只有预报结果而没有预报过程是不会被认可的。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吗?渔民敢因为你说天气好就把船开到远海里,是因为你能对着天气图分析得头头是道;你敢让你妈躺手术台上被医生开膛破肚,是因为医生能讲清楚心脏里的血要怎样泵到肺里才能让人正常喘气。

我现在掐指一算告诉你后天早上6点55分下暴雨你会信吗?”

陈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猜不透赵栋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看,你也犹豫了。你犹豫是因为你知道我多少干过几年预报,那如果我到古玩街上拉一个算命先生过来给你同样的结论,你还敢信吗?”

“我知道你想说公信力需要有专业和经验背书。拟人化的讲,我的模型也可以从我提供给它的海量数据里提取经验,并且不比人逊色。”

赵栋梁把头别到一边去,不再看陈相的脸,“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说的,打c的不止我一个人。你的这个想法没希望的,赶紧止损,另选一个脚踏实地的课题。”

末了,赵栋梁还补充上一句,“你不喜欢天气分析只喜欢用数值模式,只要你能报准,我没意见。但你记住,会商的时候还是要讲清楚过程,不要只把模式结果丢上来,让我们对着一两张图大眼瞪小眼。你那样,跟算命先生没区别。”

一场并不愉快的对话就此结束,一同结束的是在沟渠上造桥的冲劲。自那之后,陈相并不再憧憬成为站在学科浪尖的上的弄潮儿,企图以一己之力建造一条无人敢踏足的桥。桥再结实,对岸再美,可没人愿意走过去,也没什么用。

他并不是一腔热血盲目自大的人,早已深谙能够引领时代的机遇可遇不可求。只是没想到,在他所在的行业里,那是一个注定无法实现的夙愿。

“叮铃铃铃铃……”

熟悉的铃声再一次响起,一声接一声,安安稳稳,规规矩矩。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是机械表里的一个齿轮,无法逆转指针,无法逆转时间,更无法越时代,越人的惯常认知。连转得快与慢,都只取决于拧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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